制夷

唐山海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你做了一件事，就会留下一些痕迹，要想丁点蛛丝马迹都不留，这是不可能的，对于一个卧底来说，更是如此。当你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任何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寻常的举动都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引起别人怀疑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虽说被人跟踪了，但唐山海的生活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真要说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就是唐山海空闲的时间多了。

因为恰巧这个时候苏南地区的清乡工作告一段落了，而苏北地区的还尚在筹备阶段，还没有开始，唐山海也就没那么忙了。不需要早出晚归，工作到深夜，唐山海也乐得清闲，他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就是待在家里，得空了就和徐碧城出去吃顿饭看场电影，偶尔再去书店买几本书什么的，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就这样，时间转眼便到了六月里，那些跟踪的人也差不多监视了唐山海和徐碧城快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月来，他们不仅时刻派人跟着唐山海和徐碧城，每天还会检查唐山海家的信箱，看唐山海会与什么人有信件往来，另外他们还在唐山海家外面停了一辆电讯侦缉车，用以侦查唐山海是否会用电报向外传递消息，可谓是三管齐下，唐山海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可以把什么消息传递出去。

然而这些人监视了一个多月，却什么也没查到，唐山海的行踪一切正常，但情报却依然泄露出去了。虽然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错，但这一切至少证明了一点，唐山海是无辜的，因此，没多久跟踪的人就撤了。

这到苏州上任的这几个月来，唐山海虽然传递了很多情报出去，但其实大部分都不是直接通过他的手传递出去的，他只是幕后的指挥者，负责探听情报来源，其他的都交给其他散布在清乡队伍中的同事们，如果他们成功了，那挺好，若是不成功，便放弃这个情报，总之，不能给唐山海造成任何麻烦。

戴笠认为唐山海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难得的，他们需要有一个人在敌方占据高层位置，以得到更多更重要的消息。唐山海刚到苏州的时候，就在戴笠的指示下安排了很多军统特务进入清乡队伍里，当然那些人并不知道唐山海的真实身份。唐山海被监视的时候，那些人依然在向外传递情报，自然而然唐山海的嫌疑也就洗清了。

日子依旧不紧不慢的过着，随着前线战事的吃紧，日本方面出台了一项又一项的政策，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苦了。

唐山海和徐碧城的日子实际上也不好过，虽然他们在钱财衣食上不会有所短缺。

徐碧城记得，他们刚从重庆到上海的时候，唐山海曾经和她说过，做一名卧底要学会适应处境的千变万化，要时刻注意周边的情况，最重要的是要学会融入那些人里面去，和他们打好关系，让他们认同自己，相信自己，这样才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在整训伪军开展清乡工作的日子里，唐山海最痛苦的就是时常看到一些看不过眼的事，然而他却不能阻止他们。而徐碧城也在学着融入那些官太太的生活里去，和她们一起逛街买衣服打麻将，有时候在与那些夫人小姐闲话家常的时候，她们顺嘴说的一句话，就能给唐山海和徐碧城提供很多信息。

也依靠着这些消息，唐山海找到了很多非常有用的情报，为前线战场提供了巨大的帮助，这也算是给他俩的安慰了。

为了最后的胜利，学会取舍是必要的，有舍才有得！

时间一晃而过，苏州城夏日炎炎的热气伴着一阵又一阵的秋雨渐渐消散了，唐山海和徐碧城已经在苏州呆了有大半年的时间了。这大半年时间，可以说是唐山海和徐碧城来上海以后过得比较平静的一段日子了，可惜紧张的局势却不会让他们平静太久。

今年的九月，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九月！

九月的苏州，风是暖的，天是蓝的，流经门前的溪流的水是清澈透明带着凉意的，街边的树长得枝繁叶茂带来一片片绿意盎然。夜晚，沿着苏州河畔行走，看着一轮明月缓缓上升，与河上渔船的船灯遥相呼应，醉人得很呐！

对于徐碧城来说，苏州是充满回忆的一个城市，这里有她走过的青石板路，这里有她看过的如画风景，这里有她熟悉的吴侬软语，这里有她怀念的人。

如今，再次回到苏州城，徐碧城心中诸多感触，走过的青石板路还在，看过的风景依旧美丽，熟悉的乡音和记忆中也没什么不同，唯有心中挂念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这次来苏州，唐山海他们住的是徐碧城家的老房子，是李默群特意让人买回来的，之前想把徐碧城留在上海以牵制唐山海的想法，也因为唐山海找回了‘归零计划’而改了主意。

因着这事，李默群对唐山海看重了不止一点，本来唐山海就和古川私交甚好，这次以后，更是狠狠打了柴山和他的亲信冈村的脸，李默群焉能不好好拉拢唐山海？。

自从影佐回日本以后，李默群就一直想重新找个靠山，可惜，因为李默群和影佐关系密切，柴山很不待见李默群。李默群也不是没有脾性的人，柴山如此不给面子，他也不会低三下四的去求着柴山，因此，柴山和李默群之间的关系还挺微妙的。

柴山需要借助汪精卫在中国的声望，而李默群又深得汪精卫器重，所以他暂且还不能和李默群撕破脸，而李默群也需要倚靠日本人的势力，于是两人一直保持着明面上的和气，但私底下俩人的关系还不如当初李默群和毕忠良，差不多已经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

唐山海对此看得一清二楚，但既然李默群要与他表演舅婿情深，他当然会好好配合。

……

徐碧城推开窗，窗外那颗陪伴她成长的银杏树正长得如火如荼，满树的小蒲扇似的叶子将黄不黄，泛着青边，有着别具一格的美。

天边，一轮红日逐渐西沉，天上的卷云被映衬的流光溢彩，看上去竟有些像上海滩街道两边那些五彩斑斓的霓虹灯。

这个时候的上海滩应该进入夜生活了，那些酒会宴会也差不多快开始了吧？

“山海，你说，那个计划能成功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为了此事已经准备了那么久了，老天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唐山海顺着徐碧城的目光向外看去，语气平静的说。

事实上，从四月份开始，唐山海的任务重点便不再是找寻各种情报了，戴笠给唐山海下了一个命令——限期铲除李默群。

自行动处取缔后，李默群手中的权力相比过去，大了很多，李默群本就贪恋权位，不希望属于自己的权力被他人染指，以前还有一个毕忠良能制衡李默群，毕忠良‘死’后，没了那个牵制李默群的人，李默群一时有些自我膨胀。

但李默群到底还是那个老奸巨猾的政客，即便有些膨胀，但还是保持着基本理智的。因为柴山的排挤，李默群和日本人之间矛盾愈演愈烈，有好几次，都和柴山手下的冈村起了争执。如此这般，李默群也看出自身的困境了，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

于是，李默群暗中联系了戴笠，和军统建立了联系，但他另一方面又舍不得日本人给予他的权势，便想要两头卖好，给军统透露消息的同时又带人捣毁了军统上海区的一个地下组织。

李默群以前评价过苏三省是个三姓家奴，如今他自己也作着一样的事的时候，他却自信自己能够做得好。他一边给军统传递消息一边又帮着日本人对付军统地下组织人员。

确实，李默群给军统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情报，但他也会时不时反过来又帮助日本人对付军统，如此首鼠两端的行径，戴笠也很难相信李默群，因此便下了锄奸令给唐山海。

唐山海接到任务以后，仔细研究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正好，李默群因为清乡工作和冈村一平产生了诸多矛盾，冈村一平对李默群也是恨不得欲除之而后快，唐山海思前想后想了很长一段时间，唐山海才终于制定出了一个计划——借刀杀人，决定把日本人也拉进来，借日本人的手除掉李默群。

而今晚，便是计划实施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