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君思我兮然疑作

　　斗笠人虽是慢悠悠的步伐，却在不经意间越走越远。待周围只能听见鸟鸣声时，他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与当初相似却平添许多戾气的脸。

　　杜若……死了？

　　这世上能杀她的人少之又少，她怎么会死，而且，她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他忽然仰头大笑起来，本是充满戾气的脸现在更显狰狞。他一点都没有压抑自己的笑声，声音惊起了树林里的飞鸟。像是抒发长时间的压抑一般，他边走边笑，一直走到了树边，一直笑到了直不起腰。

　　就在这时，他突然朝树打出一拳，而就这一拳，这棵碗口粗的树轰然倒塌。

　　在扬起的风沙中，他收回手，手背上有条条血痕，是刚刚被皲裂粗糙的树皮划破的。他摊开手心，忽然接住了一滴雨。

　　他仰起头看天，这老天爷的想法，他真是看不透。

　　杜若死了，他即使报复天心宫，也不知报复给谁看了。

　　在这幽静的树林，雨声与风声渐起，独自站立的他，恍惚想起了那时月狼之森的情景，好似又听到了那时他对杜若说的话。

　　陆离六年后，我会杀了它，但今日，我只想你活下去。

　　那日，原以为过了那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少年，许下了轻易又荒诞的誓言。

　　他拿出一直放在怀里的东西，即使视线已经模糊，但他还是看到了其上闪耀的光芒。

　　雨越下越大，一滴两滴，越来越多。

　　他戴起斗笠，再次踏上旅途，只不过，这次旅途有了目的地。

　　五年后，他重新修炼天心诀后达到第十重，如愿杀了月狼王。他用易容丹改容换貌，利用了已衰落的谢氏族长谢崇的身份成为南楚大祭司，之后还收表侄谢容为徒增强可信度。

　　同时，他暗中调查当年他离开天心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因为天心宫的旧人都已出宫而变得十分困难。

　　他在心中是一度怀疑杜若的死是假的，但是又找不到她这么做的理由。直到，他发现了灵女的藏身之地……

　　在成为天心宫的大祭司后，陆离的野心也在日益膨胀，也越来越唯恐天下不乱。

　　于是，他选择了最有野心的西秦，并建立了暗卫彼岸帮助西秦。不久后，彼岸帮北燕宇文世家除去北燕王与北燕大公子，不过却正好被女萝碰上，导致了计划有变。但也因此，他找到了灵女所在的地方。

　　灵女还活着，陆离并不意外，但是女萝知道还包庇，这其中就很值得他探究了。

　　于是，他前去见了灵女。

　　她似乎变了，不再那么令人看不透，而且有了孩子，也有了软肋。

　　陆离问起杜若的事，她也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如他所料，杜若……真的没死。

　　听到这个消息，他下意识地问了该如何解开封印，而灵女也似乎料到他有这么一问而没有犹豫地回答了。

　　回到南楚，他行色匆匆去了天玑阁，一呆便是一夜，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回到书房时，天已是大亮，他走到门口时便听见有人道。

谢容弟子见过师父。

　　他一愣，才想起是在叫自己，于是回身答道。

陆离免礼吧。

　　谢容谢师父。

童子抬起头来。

谢容那弟子去上早课了。

　　陆离去吧。

他看着童子离开的背影，忽然想到，他遇到杜若时，比童子要大一些。

　　他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句刻意忘记的话：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他还是很想念她吗？

　　不……

　　他想让她醒来，是因为若没有见证者，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他曾经活在灰暗中，任人欺侮，是她给了他光亮与希望，却也是她……收回了这一切。如果不曾得到，倒也罢了，偏偏是得到却失去，这才最诛心。

　　他一路走到现在，就是要让她的心……

　　也疼一疼。

　　此后将近二十年，他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不断挑起战争，一步一步接近自己最终的目标。

　　莫邪也好，洛水也罢，都是他的棋子，即使他的棋子不听话也没关系，因为，他们最后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别人夺取天下，是为了权力，为了至高无上，而他和别人不同，他夺取天下，是为了……

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