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老夫不是说无关人等都出去吗，你们还进来干什么？”
我刚进屋，就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坐在床沿边。他穿着深色的布衣，衣摆上沾了不少泥土，花白的发髻上有一根木簪，还留着山羊胡。若不是穿着不很整洁，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他手里端着一碗淡褐色的中药，估计正给躺在床上的人喂药。
我跟着闻人羡上前几步，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连中药那苦味都盖不下的血腥味，却还是忍不住打量了几眼躺在床上的男子。
这个男子与闻人羡年纪相仿，凌乱的发髻也掩不住那份天生的气度与好皮相。外表倒是挺俊逸的嘛……目光悄悄向下，嗯……身材也不错，虽然没有所谓的八块腹肌，但还是很结实的，不过那些大小长短不一的伤痕实在是破坏美感。他这次的伤口看不出深浅，但位置却是在要命的左胸，看来不能轻易动弹呀。
我看了一眼一旁拔出的血淋淋的箭头与一地用来止血的布条，忍不住往一旁略站了站。
闻人羡走到老军医的面前，一路如明昭雪那般紧绷绷的脸换成了笑脸，甚至有点低声下气地道。
闻人羡鹤老您都辛苦一路了，好不容易来这里，又这么晚，当然是要好好休息了。这不，我给你找了个帮手，这就是‘夫人’。
所以……你找我就是来喂药的吗？
处在待机状态的我并没有注意到那意味非常的“夫人”二字。
“啊，就是你这个女娃娃呀。”被称作“鹤老”的中医抬头看了我几眼，一手摸着山羊胡道，“相貌尚可，只是不知品行如何？”
喂喂，我既然只是来喂药的就请不要扯到别的上面去啊……
闻人羡哈哈，鹤老你说笑了。
闻人羡陪着笑脸将鹤老手中的药端给我，轻声说了句。
闻人羡要让将军都喝下去，拜托了。
然后，他便拉着鹤老出去了。
我看着手上的药碗，轻轻叹了口气。
说实话，喂药这类事我还真没怎么干过，不过在电视剧里倒是看过不少，应该也不难吧。
手上的药碗并不烫，也只有半碗，不过我看了看他枕旁的那沾满药汁的手帕，怕是之前根本没喝下去多少。
我又该如何让他喝下去？
看他现在肯定没有意识，这个……难道要我学习电视剧里那老一套？唔……不可能吧。
想了想，我将一旁的圆凳搬到靠近他枕头的那边，接着坐下。我舀了一小勺药，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唇，然后掰开他的下颚，让他喝下，同时再轻轻抬起他的下颚让他能够咽下。
完成！虽然还是从嘴角里溢出了一点，但已经很好了。
还好他没有咬紧牙关，否则掰青了也不会被我掰开。
然后就是一遍遍地重复，直到碗里再也不剩半滴。
我看着因伤势而在昏迷中也痛得浑身起了一层薄汗的他，心中略有些感激。不管是因为我与他曾是旧识，还是因为我有个可以利用的身份而救我，我都应该记下他这份恩情。
……当然，报恩就等我有能力再说吧，哈哈。
殷惜颜快点醒过来吧，肯定有很多人在等着你。
帮他盖上薄被，又掖了掖两旁的被角，我看着他的睡颜轻声道，然后，便起身回房休息了。
我不知道，在我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
我向明昭雪打听过这位将军，他名叫上官謇，早年曾流落誉朝浠水城，言浠音和他，或者说我和他，就是在那时认识的。没错，这位誉朝唯一的公主，并不是从小生养在誉朝皇宫里的，而是在八岁时，从民间寻回来的。
而且后来，上官謇还曾担当一段时间我的侍卫，不过后来他去了北燕，也便与我不再联系。
这一段，明昭雪说得含含糊糊，我估计也只能问上官謇这个当事人了。问题是，现在这么尴尬的局面，就算想问话也只能等到熟悉之后吧。
上官謇夫人好像很紧张。
马车内，我对面披着羔裘的上官謇忽而道，他将暖炉里烧白的碳用石钳夹了出来，然后又往里加了一块碳。他那语气熟稔地好似与我相识多年。
上官謇我听阿羡说你失忆了，是真的吗？
虽说是问句，但那没有多少起伏的语气表明了他根本不信耶。
殷惜颜啊，是的，不知道为什么，完全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
我略微尴尬地笑笑，右手不自觉地覆盖在左手上，慢慢蜷起，越握越紧。
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即使失忆这个梗已经被玩坏了，我也要努力圆这个谎。
顿了顿，我又道。
殷惜颜“夫人”什么的，只是用来掩盖身份的，将军唤我殷惜颜……
糟了！一不小心就把真名说出来了！真是越紧张越容易出错……
上官謇殷惜颜？
他困惑地问道。
殷惜颜……这是……
我急着辩解，但脑中一个主意都没有，该怎么说呢……这种急中生智的活儿真不适合我！
上官謇临时取的假名吗，言浠音，殷惜颜，只是把念的顺序反过来了，惜颜也真是太偷懒了。
他似乎是“反应”过来了，当即笑着道，然后看了一眼我缩起来的手。
上官謇还很冷吗，我记得你以前入冬后，直到开春都经常手脚冰冷。
说着，就要伸手过来帮我取暖。
殷惜颜呃，不用不用。
我当即缩回手，又往车窗缩了缩。
殷惜颜是啊，用殷惜颜这个名字更好称呼些。
该说他平易近人，还是亲善有加呢……“惜颜”？怎么被他三言两语说得我和他的关系好像又进了一层？
不过，只要他没再怀疑就好了。
我偷偷瞥他一眼，似乎神色有些落寞？
殷惜颜嗯……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趁他还相信着“言浠音”时，还是多套点话出来吧。
上官謇去南楚，北燕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这是几个意思？莫非北燕也被占据了吗？
上官謇详细情况以后再说，总之北燕王如今视我为眼中钉，他派我出来救你，就没想再让我回去。我让鹤老带着我的死讯回去了，但愿能拖延一些时间，好让我们到达南楚。
他看我一脸懵懂的模样，又补充道。
上官謇不过现在不必担心，我们的行踪被隐藏的很好，也有人暗中保护我们。
殷惜颜南楚，为何非要去南楚，南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上官謇到了我会告诉你的。不过去南楚之前，我们要先去一趟浠水。”
浠水……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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