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天道所创的傀儡,他是落魄灭国的前朝皇子。
为了支持她这短暂一生的使命,天道赋予了她绝美的容颜,强大的实力,高超的神智,可是,为了使她不为尘世诸般琐事所扰,她没有心。
初遇,懦弱苟活的草,一心求死,却碰巧遇见了初入俗世的她,为凡人所扰,不胜烦扰,他救下了她,带回家。
还未完善的心智使她犹如稚龄幼童,他心生欢喜,觉得她一定不是凡间人,好生照料,觉得,在她离开之前,继续苟活着,也挺好,也许仇恨,悲苦,疾病,失去,都可以暂时抛到脑后。可是天道不容,隔日,他带她去采了一篮子新花茶叶,煮了一壶清茶,草屋漏雨,外面却山青水绿,清贫,现在对他来说也成了一种美好的奢侈。
当地村民见她过于美艳的面容,又有昨日寻衅未果之人的教唆,所有人都认为,她不是人,是妖物,要捉拿烧死祭天,这时候,什么大小祸事,天灾人祸,都被强行安在了她头上,群情激愤。
他不得已之下,拿出了自己以前逃难过来,换下藏起的太子朝服,金线银织,撕扯做碎片,说她是他的妻子,求他们饶她一命,愿以此相赠,谢诸各位。
他成功了,可是那一句“她是我妻”入了她的耳。她并不讨厌他,他的声音……很好听,虽然长相挺富态,甚至平庸到丑陋,其貌不扬,却是个负责任,有担当,铁骨铮铮的男儿,刚出世不久便平白得了个夫君,说话也温温徐徐很是好听,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们打算成婚,婚礼很简陋,他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积蓄,为她添了一席红装,和一面红色头纱,自己也添置了一套最便宜的红色粗麻衣,没有高堂,没有红纸,没有祝福,两人便成婚了。
当夜,天降暴雨雷电交加,天怒了。
成婚后不过三日,天道化身一盲眼道人,告诉他,她非人,将她以阵法困了起来,他不敢置信,却还是极力阻拦盲眼道人“灭妖”。祸不单行,此时来讯,敌国来犯,攻城掠地,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朝廷大怒,派兵出征,出征,征兵,没有银钱免征,他被强征,上了战场。临走前与盲眼道人协商好,在他回来前,不要动她,但盲眼道人也要守着这“妖秽”,以免她害人。
前线的生活并不好过,天天除了疲惫,伤痛,剩下的就只有,刀光剑影,仿佛无尽般的杀戮,以及对她,越来越甚的……无可抑制的想念。
由于她这信念支撑着,他活了下来,伤痕累累,战功赫赫。
可是万里山河,他们之间便已隔了五千里路,拿着一碗军中烈酒,坐在离阵营火光稍远的空地坐下,平原的星空,和村后山里的,其实也无太多不同,只是,冷了一些。明明那时群星闪烁微光映她笑颜时,那夜月空暖至极暖,可现下,别说月空星群,只他一人坐在这儿,喝着暖身的烈酒,也心寒入骨。除了手腕上的那根红色束发带,带给他的一丝炙烫一如当初她在他离行前亲手为他系上时的感觉,他再也回忆不起,其他。哪怕明明她的面容在他记忆力从未模糊,清晰如旧,可是这种感觉……他看着腕上那根束发带,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她的一颦一笑和嗔痴喜怒,从前的点点滴滴,令他心之向往,为之着迷。
他终于明白了,“我想……我真的很爱她,我不在乎她是不是人,我不在乎她克不克我的命,大不了一条命,死于她手,那……也是我之幸。我爱她!”
盲眼道人并没有真的守了她三年,他刚离开,便将她放了。她执行了自己的使命,搬正天命之子的行轨,使此界面不入歧途,事情接近尾声。
一路走来,战事告捷,论功行赏,他坐上了将军之位,岂料终战还未结束,敌军夜中整军奇袭,他重伤,自知命不久矣,强撑着带军与敌同归于尽,临死前,他仿佛看到了她,巧笑倩兮,又仿佛闻到了小时候与父皇一起在御花园里赏梅时扑面而来的清冽梅香,梅,艳妍夺目,傲骨凌冬……
迟援的援军将领迟至此地,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惨烈景象,尸山血海中,寻到了撑着一口气的他,凑近耳朵,援军将领只听见了他这样的呓语“家中……还剩一妻,无老无幼,唯牵挂于她一人,此生相负,是我对不起她,此生无法……再兑现与她的承诺了,战事若了,解甲归田,共话桑麻……四海为家……看遍如画山河,再为她煮一壶新叶花茶……罢了,愿妻娘子,重扮红装,寻一户好人家,放下……”
他到死也不知,她完成了自己使命,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她……没有来世。轮回路不收,孤魂野鬼也做不成。六界,神,灵,人,妖,魔,鬼,她哪一个也不是,天生地养,吸收日月之精华,天道所幻化的傀儡罢了。死了便是死了,自拥有了神志开始,便清醒的知道,她的使命。即使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只是,她尚还记得,她还有个夫君,她有他。
她回到了那个破旧的草房子,等他回来 。
不负此生,不负卿。
只是,她大限将至,等不到了……她死的这天,天下起了大雨,天道无情,可是她冰冷的眼中,此刻流下了冰凉的泪水,一死魂飞魄散,不可改变……不可改变。
那个援军将领,查证了很久,才找到这间破败的茅草屋,他几乎不敢相信这茅草屋如此的破败,是否真的能够住人 。援军将领推开那扇张满了青苔的木门,看到了一具穿着嫁衣,披着红纱盖头的尸骨,倚靠在潮湿发霉的墙角,只剩下凄凄白骨的手腕上松松垮垮的系着一条和他一样的红色束发带,顿然明白,此为他的妻,她至死也没有等回未归郎,而她的夫郎,为国,战死沙场。援军将领颓然跪倒在她的尸骨前,长跪不起。
他们是合葬一墓的,葬于一片梅林,不同于别的葬礼白旗奠字,他们的葬礼,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棺木上贴着一张红色的囍字,却举国哀悼。
他认为自己穷极一生做了个笑话,性本懦弱无能,却为灭了自己国,杀了自己父母的人守战前线,只是,守了这大好山河内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守了她,足矣,此生,不悔。
她的一生极其短暂,虽然没有心,但最后还是请求天道留下她的一具尸骨,只为生前相错,死后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