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厚重,余晖穿插其间,淡金色光芒落下地平线,不断延伸拉长,笼罩着歪歪扭扭的高楼大厦。
未燃尽的硝烟仍在弥漫,放眼望去,尘雾之中,大地破损万物皆毁。
参差不齐的杂草从裂痕中破土而出,疯狂向外释放触角,攀上一座又一座即将成为废墟的建筑,缠绕着生长着,诡异莫测。
楼宇间的街道空空荡荡,仿佛这里从未存在过任何生灵一般,显得死寂而沉默。
庄漆乐四人从水纹布出来,入眼便是这样一幅诡异离奇的画面。
大家各自缄默着,沉沉的目光看向前方不远处。
高大的铁城门泛着幽冷的光泽,两边各自安了一台不知名装置,红色探头发出滴滴滴的声响,若是没猜错,那本应当是用来检测同类或异物的设备。
然而此时,大半城门都已变得残破不堪,检测设备损坏了一个,另一个时不时闪动两下,宛若诈尸。
城门上的建筑牌被涂抹得不成样子,只能依稀辨认出一行字。
【欢迎来到糜秽城,很高兴认识你,我的朋友。】
“他们这是……”苏弋艰难的想着形容词,“被人掀了老巢了?”
柳匀崇摇头道:“如果和外界有过冲突,地府不可能察觉不到,况且妖界并不好对付,又是在他们的地盘上,没谁有这么大能耐,除非……”
“除非什么?”苏弋问。
“除非他们内部已经出问题了。”穆涂淡淡补充完,他冲检测装置挑了挑下巴,“那玩意是用来对付妖的,什么人会把这样的东西安在城门外?”
苏弋沉吟了会儿,道:“在一个遍地是妖的地方装这种设备,是为了阻止别的妖进城,还是禁止城内的妖出城?或许两者都有……不对,你怎么知道它是用来干什么的?”
穆涂露出一丝讥讽:“我曾经在昌卦,见过这个东西。”
庄漆乐有些意外:“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仙人掌那老东西对我显摆过。”穆涂道,“这玩意制作起来很麻烦,又因为妖类不常见,基本用不上,在地府几乎绝版了。”
“他买这个做什么?”庄漆乐觉得古怪。
穆涂语气随意:“谁知道。”
玦雅君观察了会儿,出声道:“先进去再说,大家小心。”
穆涂信手一挥,原本烂了大半边的城门瞬间全毁了,如同一堆破铜烂铁砸在地上,连带检测装置,死得彻彻底底。
“走了,乐乐。”他悠闲的迈着步子,和庄漆乐并肩走进城内。
苏弋无语凝噎,半晌才道:“进去吧……进去。”
柳匀崇笑着摇了摇头。
城内比起城外,更多了一股荒凉感,就像是经历过践踏与肆虐后的灾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混乱。
不难想象,曾经居住在这里的妖物,当时是有多么慌乱。
到底发生过什么?
庄漆乐满心疑问,亦对周遭怪异的环境万分警惕。
四人穿过一条长长的街道,又转过几条巷子,苏弋忍不住开口了。
他对前面两人道:“我们就这么一直乱走?不先找个人打听打听?”
穆涂兴味道:“好主意,你找找看,能找到一根手指头都算我输。”
“……”苏弋咸咸道,“那你说该如何啊穆大少爷?我们是来练竞走的?”
柳匀崇看了眼手上的“腕表”,说:“这附近都没有探测到妖息,我刚才一路过来也看了,没有妖的踪迹。”
庄漆乐徒手捏了张符,刚想扔出去,被穆涂抬手阻止。
“这里不太对劲,先等等。”
庄漆乐收了符,皱眉道:“阿涂,玦雅君他们探测不出来,你是不是能感觉到什么?”
穆涂嗯了声:“不是没人,他们应该是用某种方式,‘藏’起来了。”
“等会儿,”苏弋忽然道,“我刚刚,好像听见什么声音了。”
柳匀崇心神一凛,看着腕表指针突然转动起来。
庄漆乐暗暗攥紧了手中符纸。
穆涂缓缓抬起眼皮。
下一刻,空灵的口哨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四人迅速靠近,庄漆乐手一扬,数十张符咒甩出,隔空竖起一面防护墙。
柳匀崇施出灵力,为符阵加固防御。
苏弋绷紧了手中细铁链,准备随时动手。
哨声源源不断传来,从高亢变得细长,最后化为丝线一般,钻入楼层之间,如同幽灵似的萦绕不去。
穆涂冷哼一声,指尖微动,袖口飞出几片红叶,冲出符阵,黏附在几十米远外的路面上,三秒后,地面连带杂草拔地而起!
本就混乱不堪的柏油路土崩石飞的炸开,几道黑色身影从地底蹿出,直冲这边而来。
穆涂身形一闪,掌中带出数片红叶,犹如狂风骤雨之势,卷着风冲向黑色身影。
眨眼的功夫,对面甚至都没来得及靠近,周身便被红叶锋利的边刃刮得遍体鳞伤,倒在地上抽搐着现出原形。
眼见形势一边倒,庄漆乐松了口气,撤去符咒阵。
“我还当是什么呢,几条破蛇也敢这么猖狂?”苏弋鄙夷的说完,甩动铁链,缠住其中一条现了半边原形的蛇妖颈脖,拖拽至跟前,毫不客气踩住对方肩膀。
“挺有组织啊你们,说说看,谁让你们来的?”他不怀好意的笑,“撒谎的话,别后悔哦。”
蛇妖嘴边溢血,额上鳞片被刮得不堪入目,他扯着铁链,恶狠狠道:“你们是谁?胆敢来闯糜秽城!”
苏弋啧啧两声:“嘴这么硬?你命在我手里呢,有点逼数行不行。”
穆涂把玩着叶片,迈步走向庄漆乐,他懒洋洋道:“苏弋,你可真闲。”
苏弋没搭理他,在铁链上施了道灵力,蛇妖呼吸加快,开始不停挣扎。
柳匀崇蹲在另三条半死不活的蛇妖旁边,用手腕上的追踪器拍摄功能拍了张照,道:“你们过来看看。”
庄漆乐走过去,也蹲下道:“玦雅……啊不,柳……”
柳匀崇轻笑:“叫我名字就好。”
庄漆乐不好意思道:“那我和小苏一样,叫你崇哥吧,你别觉得我把你叫老了就好,毕竟我几百岁了。”
“放心,我比你老。”柳匀崇说完,用匕首挑开三条蛇,使他们背面朝上,“看这。”
庄漆乐微微俯身,蛇的躯体虽然鲜血淋漓,但仍旧能看出,他们背上靠近蛇头的部分,有一条极细的血线,正在隐隐蠕动。
她心神一凛,问道:“这是?”
柳匀崇道:“一种禁制术,可以用来操控人鬼妖魂,源自于妖兽先祖,但后来妖兽互相残杀,兽类几乎灭绝,这种术法就慢慢消失了,我也只看过一些资料,具体的不太清楚。”
庄漆乐眉心微拧,思索道:“他们埋伏在这,难不成是知道今天会有人来糜秽城?”
“不一定。”柳匀崇起身,目光落在被穆涂掀开的柏油路面上。
苏弋那边,蛇妖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却仍未松口。
穆涂像是终于看戏看够了,屈尊降贵走过去,指尖一扫,划开蛇妖腹部,将手中叶片扔进去。
蛇妖终于撑不住,哇得喷出一口血,昏了过去变回原形。
苏弋索然无味收回铁链,“没意思。”
“逼供个跑腿喽啰,看把你能的。”穆涂打了个响指,地上的蛇妖瞬间消失无踪,“走吧,现在有人带路了。”
“什么?”苏弋没明白,“你给他弄哪去了,谁带路?”
穆涂轻飘飘抬手,顺带把剩下的几条蛇给清理了,他嫌弃道:“说你蠢你还真蠢,没看见他后颈上那条线?”
苏弋莫名其妙:“看见了,血线啊,有什么问题?”
庄漆乐道:“刚才崇哥也说了这个,据说是妖兽先祖传下来的,但很久没出现过了。”
穆涂眯了眯眼:“崇哥?”
庄漆乐:“……嗯。”
苏弋啧声:“等会儿再吃醋,先赶紧说正事。”
柳匀崇将照片传回地府,走过来道:“穆涂,你知道什么?”
穆涂不满的目光扫过他,捏了捏庄漆乐耳垂,才不耐烦道:“只要被下了咒术或禁制,不管哪种,我的叶片都能追踪反噬施咒人。”
苏弋一言难尽道:“……真庆幸没和你是对头,你怎么能这么开挂的?”
穆涂露出点嘲讽的笑:“别谦虚,是你们太菜。”
苏弋嗤了声。
“刚才那些妖物并不强,对方应该只是派来探虚实的。”柳匀崇分析道,“又被下了禁制,就是些傀儡而已。”
庄漆乐问:“那他们是怎么提前埋伏的?就算我们进城闹出了动静,也不该这么快赶来。”
苏弋道:“不是说有人带路,现在怎么走?”
几人看向穆涂,穆涂挑了下嘴角,却没有笑意,“不用走,他们也不是提前埋伏的。”
“难道……”
庄漆乐话还未说完,穆涂袖口忽然飞出一根舞动的枝条,直逼苏弋门面。
苏弋惊得连连后退,却还是被灵活的枝条缠上了颈脖,他大怒:“穆涂你发什么疯!”
穆涂冷嗤,墨绿色枝条越缠越紧,苏弋正要反击,就听他寒声道:“演上瘾了?”
起初的惊讶过后,庄漆乐和柳匀崇也很快反应过来,警惕盯着眼前这个“苏弋”。
他挣扎着,铁链反缠上穆涂的枝条,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我不知道你发什么疯,崇哥救我!”
穆涂面无表情:“这么喜欢装,我让你装个够。”
话落,枝条骤然增多了无数倍,一根接一根裹上“苏弋”身体,直到将他缠得丝毫动弹不得为止。
“苏弋”上一秒还是愤怒且不可置信的神色,下一刻,在枝条上生出锋利的红叶片时,登时变得凶狠又邪气。
“你们好大的胆子!”他爆发出一股猛力,绑在身上的枝条和叶片悉数崩开。
与此同时,庄漆乐符纸甩出,却在半途中,被对方一把蓝焰烧了个干净。
“雕虫小技,也敢到老子跟前卖弄?”
“苏弋”瞅准她,正要飞身而上,却突然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柳匀崇不知何时到了后方,左手浮于他头顶上方,语气平淡:“你把他弄哪去了?”
“操!滚开!”被强大的灵力单方面压制,他怒不可遏,“再不滚我立马杀了他!”
柳匀崇掌心下压半寸,“试试看。”
“啊——!”妖物躁动又痛苦的吼叫起来。
穆涂走过去,一脚踩在他撑在地面的手背上,嘲弄道:“你主子是长得有多丑,到现在都不敢出来见人?”
庄漆乐威胁道:“说,你把小苏藏哪去了?不然蛇妖就是你的下场。”
妖物边骂边嚎,可哪怕被逼得即将现出原形,也不愿透露半分线索。
“还真是条忠心的狗,只可惜是个傻逼。”穆涂放出枝条,轻描淡写开口,“绞杀。”
地上的妖物再次被缠住了脖子,这回墨绿枝条并不像先前那般脆弱,反而看上去十分强悍且令人畏惧。
柳匀崇撤了灵力,正当妖物要被勒死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句——
“等等!”
庄漆乐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物。
然而在那句等等之后,周遭的高楼大厦与废墟道路突然扭曲裂变起来,光怪陆离的画面宛若妖物惨叫的脸,飞速变换着。
不消片刻,四周景象翻天覆地。
破损不堪的路面与硝烟四起的大楼荡然无存,杂草废墟不复存在,眼前是夜市阑珊与灯火长明。
繁华宽敞的街道两旁站了一帮西装保镖,恭恭敬敬的立在中间那位穿着性感红裙女人的身后。
女人化着精致妖冶的妆容,弯了弯红唇,笑语嫣然道:“远来是客,我弟弟不懂事冒犯了各位,还请各位手下留情,换我替他赔罪,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