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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权利

在地府搬砖后我养起了娃

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不过旁边两床的病患和家属在不停聊天,所以也说不上安静,只是他俩的气氛有点微妙。

各自吃完饭,庄漆乐收拾好,帮他把床放平,然后就到了穆涂非常抓狂的环节。

接尿。

他从手术室出来就一直插着尿管,床边垂了尿袋,又因为一直挂点滴的原因,所以此时尿袋已经非常满了。护士来换药的时候提醒,两人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

但窘迫的只有穆涂自己,永远都是一个人演着尴尬的独角戏。

庄漆乐不仅丝毫不尴尬,而且还好像终于找到展现自己陪护技能的机会一样,满脸欣慰的端着个蓝色塑料盆。

站在穆涂床边细声道:“阿涂,我现在要帮你接尿了,你别紧张。”

“…………”

穆涂震惊了:“你……”

庄漆乐微笑:“没关系,很快的,别紧张。”

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做什么不可描述的高级服务。

他满脸复杂加生无可恋,对庄漆乐的缺心眼程度再次刷新了十倍认知。

闭上眼显然是放弃了挣扎,直接一掀被子盖住脑袋,表示自己丢不起这个人。

一阵羞耻的滴水声过后,庄漆乐端着盆去了厕所。

等她再出来时,穆涂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只是也不太想说话。

但好在,护士下午来的时候把尿管拔了,说是等会儿挂完点滴,可以稍微试着下床活动一下。

穆涂终于有了点能看的表情,不过庄漆乐还是为自己只展现过一次的陪护技能感到惋惜的叹了口气。

叹得穆涂想把她从窗户扔下去。

这他妈有什么好惋惜的!

傍晚,庄漆乐回去准备晚餐,穆涂独自撑身下了床,脚刚踩地的瞬间全身乍然掀起疼痛,双腿一软险些跪下去,使劲捏着床栏才没出糗。

又坐在床边缓了能有二十分钟,谢绝了其他病人家属要帮忙的提议,这才一步一步,慢慢走动起来。

都称不上是走,只能叫挪,毕竟断了肋骨和脖子,身上好几个刀口,能这么快站起来就算不错了。

先挪去卫生间解决了一下生理需求,然后迈着缓慢的步子在窗旁站了会儿,就回了病床上。

护士果然没骗人,说只能稍微活动一下就是一下,多半分钟都不行。

片刻后,庄漆乐带着晚餐进来了。

依旧是粥,不过换了个品种,小米南瓜粥。

庄漆乐晚上没吃饭,端了碗米粉吃得非常开心,加了牛肚和荷包蛋。

穆涂瞥了好几眼,感觉看谁都像牛肚荷包蛋。

饭后,他下床到病房外的走廊散步消食,庄漆乐在旁边陪着,两人速度和七老八十的老大爷老太太没区别。

穆涂脖子不能活动,只能平视前方,余光里是庄漆乐奶白色的连衣裙,和上次那条裤子颜色很像。

他还没问她,沾上的血有没有洗干净。

记忆中她似乎每天穿的都是裙子,除了去场馆那回,仿佛提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般,换上了更为方便的裤子。

他也没问她,是怎么知道他在那的。

路到尽头,两人又往回走,穆涂忽然出声:“待了一天,还不回去?”

庄漆乐扶着他胳膊,答得理所应当:“嗯。”

“那你晚上住哪?”穆涂又问。

庄漆乐说:“我问过别人了,他们说可以租陪护床,挺便宜的,我就把它架在你床旁边。”

穆涂顿了顿,说:“陪护床很小,而且睡得不舒服。”

“没关系,我比较瘦。”庄漆乐笑了笑,“总比打地铺强。”

“你今天没去工作。”穆涂换了个话题。

庄漆乐抬头看向他:“我请假了,请了好些天,可以到你出院。”

“工资不要了?”

“嗯…有存款。”

“几万的医药费,也是存款?”

“嗯……”应得越来越心虚。

穆涂忽然脚步一顿,庄漆乐立马问:“是不是累了?”

他神色平静:“去天台。”

庄漆乐撒手就跑,他拽住她:“干什么?”

“拿轮椅,”庄漆乐上下扫他一眼,“你刚下床没多久。”

穆涂深吸一口气,“我腿没断,你扶着我就行。”

“那好吧,你不舒服了要马上说。”

“嗯。”

两人乘坐电梯到最高层,上了天台,竟然还有不少陪护家属或是病患在散步的。

庄漆乐目光环视一圈:“好多人啊。”

穆涂:“……我也没想到。”

“那要下去吗?”她问。

穆涂微微摇了摇头,“不用了,就这吧。”

他们站在一处半人高的墙边,往下望能看见医院外的整条街景。

步履匆匆的行人,熙来攘往的车辆,伴着昏黄路灯。影子映在脚下,延伸至看不见的拐角,往家的方向去。

夜空挂着零碎的星,月亮角尖翘,半明半昧的亮着。周遭夏日蝉鸣,夹杂隐约断续的说话声,烟火气浓厚,不会显得寂寥,多了几分安逸闲适。

晚风滚过人间街巷,撩起额前碎发,少了白天的潮热,带着安抚人心的清香与静谧。

穆涂后退半步,能看见庄漆乐乌黑的发顶,不禁好奇她用的什么洗发水,还挺好闻。

但他没问。

他问的是另一句。

“为什么救我?”

庄漆乐身形顿住,没回头,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愿。

但她只是叹了口气,真的不是很想撒谎,可就算实话实说,穆涂也不会相信,只会以为她疯了在胡言乱语,或是依然在骗他。

更何况她也不能说实话,府君来之前就告诫过,所有一切在穆涂渡完劫之前,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如若说了,她就不能待在这,地府会派人把她带回去。

“行,”穆涂靠过来,离她半步远处,淡淡道:“这个你不想回答,那就下一个。”

他问道:“你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我?”

“……”

庄漆乐尽量保持镇定,指尖捏了捏手心。

穆涂继续道:“第一次见面,你就认出了我,喊了哪两个字,应该不用我提醒。”

庄漆乐心底一紧,“我……”

“没错,”穆涂打断她,道:“就是你今天喊了一天的那个。”

“你似乎很自然也很熟练,我们年龄差不多,可你对我从来没有防备心。”

“或许还要我再挑明一点?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哪家会所哪家场馆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在那做什么,并且带了救护车过来?”穆涂步步紧逼,语气陡然变沉,“庄漆乐,你调查我?”

“还是说,你早就认识我?”

“……”

庄漆乐知道自己不能沉默了,抬起头与他对视。

鼻梁和嘴角都有淤青和伤痕,可挡不住五官出色,伤痕反而让他看上去有种嚣张的痞帅。在夜色衬托下,很引目也很好看。

若没有那股的压抑的戾气,说是灿若星眸也不为过。

他本来就应该恣意放纵,活得肆意潇洒的。

庄漆乐说:“你觉得我是哪种?”

穆涂勾了下嘴角:“庄漆乐,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好说话?”

虽然他语气有点冷,但表情还算平静。

庄漆乐叹气,摇头:“没有,你挺难伺候的,而且很挑食。”

“……”

“好啦,你不要生气了,”庄漆乐安抚道:“对身体不好的,你还在生病。”

穆涂垂眸,转了过去,两人变回肩并肩的姿势。

他其实没有多生气,在问出这些话之前,他以为他会很生气,但实际上,有的只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像一个已经身无分文的人,哪怕来了个小偷住在家里,也觉得无所谓了,爱住住吧,反正什么都没有。

他早就失去一切,根本不在乎还会失去什么。

庄漆乐不是小偷,她比小偷更让人难以琢磨。

一个人横冲直撞闯进他枯燥贫瘠的生活里,竭尽全力想把他拉起来。原以为是同情可怜,可现在看来,没人会用那样的方式去表现同情。

但他不明白,无论庄漆乐有什么目的,他都不明白。

自己这种人,这种生活,有什么好拯救的。

庄漆乐在一旁继续道:“上次你离开咖啡厅后,我在巷子里找到了一个受伤的人,他喊了你的名字,所以我把他送医院去了。过了两天他醒来后,就告诉我你去哪做什么了,我才带着医生过来的。”

穆涂指节敲了下墙面,发出一声闷响。

又在撒谎。

金帮带来的废物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在哪,更不可能知道他要做什么。

庄漆乐悄悄瞥了他一眼,而后假装语气轻快道:“所以那晚我不担心那个混混,也是有原因的,你看我打架其实还挺厉害的吧。不过还是很谢谢你啦穆涂,你也很厉害。”

穆涂没出声,也没有拆穿她。

当一个人绞尽脑汁编出谎话想要让你相信时,若是拆穿了,那就只剩下不可挽回的难堪。

庄漆乐会不会难堪他不清楚,但穆涂不想要那种难堪。

车流一阵阵过去,路上行人渐行渐远,天台说话声也在不经意间减少许多,四下遽然如隔了一道屏障,万籁俱寂。

只有身边的人,还在断断续续给他讲解着美食食谱,以及一些生活琐事,甚至还把术后注意事项背了一遍,十分能唠叨。

“暂时不能吃硬食,只能喝流质,所以我今天把粥也熬得更软一些,明天你想喝什么,要记得告诉我。别担心,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不过呢,以后能不能不打拳了……”

她讲话不紧不慢,偶尔还会讲敬语,声音又特别轻柔,带着安抚人心的舒缓,听着会让人心里格外安宁。

穆涂想说以后不用打了,然后就听她道:“如果实在要打,可以把我喊上吗?我打得比你好,这样不会受伤,受伤很疼的……你那么怕疼…”

最后一句说得很小声,小到几乎听不清。

等对方第三次问他“疼不疼”“累不累”的时候,穆涂出声了。

他的嗓音平稳而淡薄:“庄漆乐,在今天之前,我欠了别人整整一百万。”

庄漆乐倏然停住,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只能呆呆的嗯一声。

穆涂没管她的反应,接着道:“我的事你应该知道,韶枫港那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笑话。”

庄漆乐有点难过,低声道:“不是笑话……”

穆涂笑了下,没有真诚,带着自嘲的意味。

“今天,我的卡上多了三百万。”

“庄漆乐,”他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淡,有种让人抓不到的缥缈,“我把债还完了。”

一百万,两年。

因为那一百万,他失去了妈妈。

因为那一百万,潘向山跑了,跑的时候还顺带把他推进了地狱。

从此他就活在阴影里了,活进了肮脏的铁笼中,活得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高一除夕。

他从萧擎宣的拳击馆出来,带着满身伤,想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家里只有泡面,除夕夜,不是很想吃泡面。可当他拿着盖饭还没结账的时候,金帮就带了一群人进来。他不想惹麻烦,放下饭走了出去,金帮又带着人堵了过来。

那一次,穆涂是真的很累,说话都带上了无力。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除夕夜,外边行人寥寥,只有冰天雪地和那群人放肆的嘲笑。

“看看,看看,以前不是很倔吗?怎么不继续骂人打人了?”

他转身就走,谁知刚迈两步,旁边一辆跑车就朝他冲了过来,穆涂躲不过,被撞得狠狠摔在雪地里,吐了满地粘稠鲜红,雪色变成了血色。

车窗摇下,是萧擎宣似笑非笑的脸。

金帮跟条狗似得弯腰问好,然后拽着他头发,拖上了自己车。

金帮一上车,就开始扒他裤子,车门没关,外面那帮杂碎在起哄,吹着口哨说着下流龌龊的话。

穆涂强忍疼痛,狠狠往他下.身踹去,接着连滚带爬跑下车,跑到看戏的萧擎宣跟前,拽着他衣领大吼。

“你他妈为什么不把我撞死!狗杂种!你他妈撞啊!”

萧擎宣哈哈大笑,让人拉开他摁在地上,然后扬了扬手:“去,把我们的小拳手送去医院,医药费从我这拿。”

然后走去金帮面前,说了一句让穆涂终生难忘的话。

“一年半,如果他没还上你家老大钱,你就拿去玩。”

金帮连忙笑着讨好,只差没跪下来舔鞋了。

穆涂趴在冷冰冰的雪地,眼底是疯狂和绝望。那一刻,想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后来很多次都是这样,不停有人用各种方法羞辱、折磨甚至把他往死里整。

萧擎宣说他不要命,是因为在别人眼里,他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也是因为在自己眼里,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拳赛那天,他本想用一条命,去换一场结束。

可是有人阻止了他。

以一种几乎蛮横的方式,生拉硬拽的阻止了他。

她说,别怕。

………

沉默了太久,久到庄漆乐逐渐不安起来,才忽然听见穆涂的声音。

“庄漆乐,从现在起,我不欠任何人了。”

他望着夜色灯火烟尘,埋掉了阴冷枯寂寒夜。

“我只欠你。”

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我都不在乎,也都无所谓。

在绝望挥之不去、死亡降临之时,谢谢你,给了我活着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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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祝大家五一快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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