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十载,繁华落尽。
越是靠近顾月城,温以南的沉默忧郁便愈发明显,就似近乡情怯的游子,不敢问来人,不敢思故乡。
这几日,便是一向闹腾的赫君辞也变得小心翼翼。
顾月城是极南之地,四季如春,万物和谐。
马踏浅草,虫鸣不已,孩童纸鸢,笑语妍妍。
温以南眉宇微展,看来没有天医门,这里的百姓也一样活得很好。隐隐放下心石的同时,又不免有些落寞。
赫君辞却不知喜忧,沉静地似月下深渊。
他们二人之间的鸿沟又岂止这十年的岁月。顾月城是温以南的伤心地,又岂不是他的意难平。
十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身为幽州少主,无忧无虑,只是意外总是来得太快。州知蓝淮书的的骤然叛变,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
蓝淮书盗取谛印叛逃至越州,联合越州青城派反剿幽族,里应外合意欲倾覆幽州主权。
蓝淮书心机深沉,从一开始接近父亲便是冲着谛印而来,多年筹谋,暗自笼络人心,父亲一直信奉水至清则无鱼的理念,虽知晓蓝淮书手底下不甚干净,可对兄弟的信任让他根本有没过多的细查,让蓝淮书在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幽州州知的位置之时,竟已是有一批追随死士。
当时幽州府毫无防备,父亲赫连拼尽全力升起岛屿灵护却还是让西栖、北荒、南岳三岛被蓝淮书所夺,他父子二人在鬼堂心腹的掩护下狼狈逃离。
三日后,父亲约战蓝淮书拼尽一生修为夺回西栖、北荒两枚谛印,重伤那叛徒,可逃脱幽州之时手下心腹几乎全军覆没。
当时他们不知不分日夜得走了多久,走了多少路,多少次死里逃生,却在身不知何处时被当时的天医门宗主温晔所救,在天医门中得以一席喘息之地。
只是玄门宗门林立,规矩深重,正邪之分尤为谨慎,幽州幽族不同于传统修士以灵气为修炼媒介,幽州之人最初本就被玄门驱逐的所谓“魔头”或是“罪大恶极”之人渐渐组建起来的流亡之地。
岛中的天地之气清浊难辨,渐渐的为了生存,除了修炼灵力的便也渐渐出现了修炼浊气,或是二者兼顾的修士。后来,幽族先辈偶然得了“太烛”谛印骨,镇守四方,岛中气息逐渐纯净,却不是向着灵气的方向,而是向着浊气的方向。自此,幽族也渐渐以浊气修炼为主。
玄门百家踏踏实实传承千百年,规规矩矩修炼却比不上一群流放之人的修为,情何以堪?
天地无涯,人生渺渺,规则之外,被视为无常,若有不同便被认为异类。
幽族便是如此,被打上魔修的旗号。
正魔两道,从资源、斗法、观念的不断冲突中逐渐形成巨大的天堑,不知何时几乎到了势不两立的程度,只是一场正魔大战,双方死伤惨重,也渐渐形成了虽然相互看不顺眼,但并不妨碍两方交易交流的局面。
只是天医门作为正统宗门,是玄门正派的代表,而赫连父子却是幽族首领,魔修老大,便是踏足玄门都是让人心惊胆战的事儿,这样的魔道之主,任是有些正义之心的玄门中人都是不可沾染的存在。
天医门温晔是个医痴,痴得不仅是医道,更是不知世间人心的痴人。
虽然,医家规矩,悬壶济世,不问善恶。
可到底有悖玄门之约,最终这个遗世独立的宗门也没能在人心洪流中屹立不倒。
他曾真心感谢过温晔的“痴”,却也同样恨透了这份“痴”,让他绝处逢生,却又顷刻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