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作坊。
皓都看了一眼上方的牌匾,轻笑一声,舔了舔干裂的薄唇,喉咙滚了滚。
“玉笙,玉笙……”
“唉,这位郎君,你怎么乱闯啊!”
柴娘子恼怒的看着眼前这人,还喊着玉笙的名字,莫不是玉笙当初惹了什么事,被人上门来寻债了。
她心中一凛,连忙使劲儿拦住他。
“唉,这位郎君,我告诉你,你再闯我就报官了啊……”
“嘿……”
眼见着他闯了进去,柴娘子赶紧追上去。
入目是一片各色绸缎,但他却一眼就看见了他那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的人儿。
“玉笙……”他低哑一声唤道。
正在绣花的捻针穿线李玉笙身心一怔,手里的手帕和针线应声落地。
冷清的声音从天边流泻而来,旁人目光后转,就看到一个年轻的郎君朝着这边走来。
那郎君面容俊美,气质清冷,身上气势如一座高山般狠狠压了过来,让人体验到窒息的滋味。
就算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但第一反应也是立正退后,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明媚春光中,李玉笙回首转眸,潋滟水光,仙姿玉色,霎那间天地都为之黯然失色。
皓都站在原地,看见她的一瞬,缓缓笑了。
冷冽的眉眼失去了寒气,化作融融春水,满身杀伐之气散去,只留下一腔柔情。
李玉笙呼吸微窒,清澈眸光里,青年的面容略有沧桑,脸色苍白,发丝凌乱,有支离破碎之感,瞬间和记忆中冷峻郎君重叠起来,翻搅出惊天骇浪。
她眼睛死死的盯着皓都瞧,视线不知不觉就模糊了。
“皓都……”
她颤声呢喃,提裙朝他跑去,双手紧紧抱着他精瘦的腰身,小脸蹭在他怀里,低低哭泣。
九死一生之后还能再见,足够了。
皓都张开双臂,任由她扑入怀中,将其揽入自己的身躯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嵌入骨子里,如同桎梏般,抱紧她,绝不放手。
他眼角赤红,喉部压紧,低首垂眸,鼻翕在她的发间轻嗅,冷香浮面。
失而复得。
周围的娘子们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回避,李乐嫣看着这熟悉的场面,眉头一跳,哭笑不得,又来了……
刚踏进院子里后来一步的柴娘子一愣,如遭雷击。
随即她脸色一红,连忙转首避开。
这这这,光天化日之下,小两口亲热,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多难为情啊……
良久后,她从皓都怀里抬眸,看着他沧桑的脸色和那苍白的唇时,心中痛了一痛。
他眼底有散不去的乌青,眸中仍有倦意,发丝凌乱,风尘仆仆,定是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柔荑轻轻敷上他的脸庞,指腹轻轻摩挲那眉眼。
李玉笙从未见过这样狼狈憔悴的的他。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李玉笙眼睫轻颤,蝶翼睫羽上挂着晶莹泪珠,神色之中带上了几分凄楚,声音柔若云烟。
“皓都,我一直都在等你……”
皓都向来冷面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如新雪初融,“别怕……”
“我带你回家……”他声音沙哑,却意语决绝,让李玉笙心中一窒。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红着眼眶,长睫颤了颤,却缓缓笑开,抬眸看着他眉眼温柔极了。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仿佛带着冰消雪融的暖,又仿若那裂冰之力般汹涌。
瞬间,千年雪山也寸寸融裂。
皓都心跳如雷,温柔凝视着她,眼里心里涌动着对她的深沉爱慕。
一旁当了许久背景墙的柴娘子捂住自己的脸,连连叹息,“哎呀,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让人甜掉牙。”
谁知外面的一个声音,又打破了这美好的画面。
“玉笙,乐嫣……”
众人寻声望去,一个瘦弱俊美的郎君出现在门前。
然后那看起来瘦弱的郎君看见李玉笙和李乐嫣时眼睛一亮,急忙朝她们跑去,抱了抱李乐嫣后,又抱了抱李玉笙,神态亲昵。
皓都笑容凝固,浑身冷气大开,薄唇紧抿。
柴娘子和所有娘子:“……”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一声尖锐的叫声,惊飞一片林鸟。
柴娘子看着面前这几个人,惊讶的下巴都掉了。
李玉笙自知自己骗了她,心中有愧,便拉了拉皓都的手,示意他解释清楚。
皓都捏了捏她的柔荑,眼中柔光乍现。
继而看向柴娘子,知道是她收留救了玉笙和李乐嫣,心中亦有感激之心,语气也不在冷冽,放轻道:“柴娘子,玉笙和乐嫣的确是当今圣上之女,你没有听错。”
轰!
开口就是王炸。
柴娘子如遭雷击,嘴唇耸动,看着李玉笙和李乐嫣两人,欲言又止。
天神在上,这捡两个丫头怎么就捡了两个公主啊!
我这是什么好运气啊!
李玉笙见她久久不语,还以为她还是不肯原谅,心中越发愧疚,起身走到她身边,拉住了她双手。
她看着柴娘子的面容,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眼圈一红,含泪轻笑。
“柴娘子,无论我是不是公主,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玉笙以后永远都不会忘了柴娘子对我和乐嫣的恩情,我和乐嫣会永远记得你。”
“记得在云州的西郊织坊,有一个家。”
柴娘子眼泪婆娑,一时愣愣的看着她,心中柔软。
然后就任由李玉笙倾身抱住了她,随后的小哭包乐嫣也连忙跑过来将她抱住。
柴娘子终是忍不住的落泪,哭笑道:“你们两个,以后要好好的,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们。”
她年近中旬,一生无子嗣,但她确是将李玉笙和李乐嫣两个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来对待。
本以为可以将她们养在身边,相依为伴,奈何世事难料,终究还是相别离,求不得。
不过她们能永远记住自己,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