肴核既尽,眼见时辰不早唐易还要赶回家中与妻儿长辈团聚,就先一步告辞。谢簌黎则是先送了医圣回房休息,又回来厅中一同守岁,仆从忙着洒扫庭院,好为明日登门拜访的客人留下休憩之所。卫瑾如拽着徐映去院子里放烟火,魏琅、段苍舟这对师兄弟今日也不争斗,相约要在棋盘上博弈出高下,段苍舟唯恐自己输的太惨,还拽了孟鸣风做军师,殊不知孟将军也是臭棋篓子一个,不支错招已然是万幸。
此刻城中还未燃起大片烟火,尚能一睹星辰月影,谢簌黎偏头往连翎身边靠了靠,说:“去上面?”
在连翎点头后,谢簌黎轻车熟路的揽过连翎的腰,纵身一落在瓦檐上,皎洁的月光从云雾中脱身而出,正洒在两人的身上。
说实话再遇到谢簌黎前,连翎不喜欢登高望远,这或许是生于皇家之人骨子里惧怕的寡凉。儿时在皇宫中越是高处的楼宇能触及者便越少,譬如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只能坐皇帝一人一样,再登临者则视为谋逆。
高处不胜寒这话的确不是说说,琼楼玉宇偌大宫殿的确不是只有他一人,可宫中奴仆无一不战战兢兢唯唯诺诺,还是独有他一人身在高处。
遇到谢簌黎后心境却发生了变化,见她身入轻燕飞走在无言瓦舍间,落落长风的轻功被运到极致。她可以轻易带自己上任意屋檐,少有人在的高处是两人难得独处空间。
不需要顾及旁人的目光,和世俗的约束,两人可以对风吟月,举杯痛饮,高谈阔论天下事。
甚至还可像现在这样肩靠肩的坐着,静谧无声间可听到彼此的呼吸。
两人不约而同的向远处望去,夜色一降家家户户挂起的灯笼中燃起烛火,红火的色彩总带给人温馨。
处在高处眺望,身在人间却又似远离尘埃,不约而同的默然着,却又好似知道彼此的心意。
今晚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他们早都不再有家了。
十二岁那年连翎失去了父亲,匆忙从皇宫挪去了自己的府邸,从膝下承欢的孩童成了孑然茕立的少年郎。谢簌黎则是将临及笄时先后失了兄长、师父,原本就无有双亲的她再次失去了最亲近的人。
两人就像离群的雨燕无意中聚在了这廊下,连翎偏头看着谢簌黎。
夜风吹气了她未扎起的碎发,单轮谢簌黎的容颜足矣称得上美人二字,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她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眸。里面蕴藏着的是她走过山河湖泊,历过人生磋磨,仍然赤诚的少年意气。
此时临于弦月之下,也不觉她疏离冷清,佩剑时的凛冽全然无存反倒是给她的容颜添了几分柔和。
连翎舔了舔嘴唇,他有话哽在喉咙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半月以来或者说从初见那日起,他只知道他喜欢上了眼前这个人。
她拔剑而起的英姿,她谈笑自若的神态,她游走阵前的从容,她的一切一切。
连翎这才知道了什么是寤寐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