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了凉风,越近深秋,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定京又处在北地越发的冷的出奇。
灯火下,少女手捧着书,斜斜倚在榻上慢慢翻阅。身边的茶水凉了尚且不自知,只是看的出神。
百花呆呆的看着自家姑娘,仿佛一夜间,这个姑娘便变得不像是往日那个了。便如此刻这般静静的看书,莫说是以前的慕容薇最讨厌看书,现在看起来模样,如果不是知道那是自家姑娘,百花甚至会以为看到了什么贵夫人。
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这种气势呢,百花有些不明白,自己站在原地发呆。直到百合走过来推了她一把,小声斥责道:“傻站着干嘛?”走过去将披风披到慕容薇身上,温声劝道:“姑娘,眼下时间也不早了,明日还要去广文堂,还是早些歇息才是。”
慕容薇摇了摇头:“你们先休息去吧,我再看一会儿。”
哪有主子不睡丫头先休息的道理百合无奈,还想再劝一会儿,却被给慕容薇换茶的冬梅拉住,待换了茶将她和百花一并拉到了外屋。
“怎么啦冬梅?”百花不明白:“姑娘身子才刚好,你怎么也不跟着劝劝。”
“我怎么没劝?”冬梅头疼:“只如今姑娘哪里听得进去我说的话?今日看书都看一天了,我猜约摸是先生的功课,姑娘打定主意看,我有什么法子。”她忧心忡忡的看了里屋一眼,原先怯懦的时候,时时都要人拿主意。如今不怯懦了,却是自己拿的主意大家都不敢反驳。近身伺候着冬梅越是能感觉到,慕容薇每次发号施令,根本让人不敢拒绝。
就那么淡淡的说话,也透露出一股子威严劲儿。似乎老爷发火都没这么可怕,冬梅叹了口气。
屋里,慕容薇还在看书。
她看的认真,一点儿细节都不放过。若是能认真的看一下,便能发现她手中拿着的正是“明齐正史”自开国以来到现在明齐发生过的大事她孰知未来几十年将要发生的事情也准备寻求一些方法来阻挠悲剧的发生。在这之前,她必须要找到这些簪缨世家如今情况的源头。
皇帝下令铲除这些世家大族的脚步就快要近了,慕容薇记得清楚,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月便会有一场浩劫。敌人的敌人便是友人,若是这些簪缨世家到了,很快就会轮到慕容家。
在慕容秦没有回来之前,慕容府只能由她一个人撑着,还要提防东院里的那些豺狼。
慕容薇料想的不错,这天晚上,高嬷嬷进了荣景堂,她是过来送这次回庄子上带着的特产,却是同慕容老夫人身边的张妈妈拉了一通家常,话里话外都是慕容薇越发行事忤逆,动辄迁怒下场的话。
张妈妈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陪着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后,高嬷嬷又让张妈妈在慕容老夫人面前美言几句,这才离开了。
她刚走出修宜堂的院子,便瞧见蒋婉茹身边的丫头香兰走过来,看见她便笑了:“高嬷嬷,我正要找您呢。”
“哟,”高嬷嬷眯着眼睛一看,见是香兰,便也笑了:“香兰姑娘找我什么事儿呢?”
“也没什么大事,”香兰过来拉着高嬷嬷的胳膊:“就是咱们太太听说您知道有一处卖口脂的地方,口脂卖的特别好看,想找你问问那卖口脂的在什么地方。”
这话里明显便是个借口,当时蒋婉茹想要找高嬷嬷过去说什么私密话高嬷嬷心知肚明,也顺着香兰道:“这是什么事儿,太太既然想听,我便告诉太太那地方,说起来那口脂许多官家的小姐太太都爱用呢......”
待同香兰来到了彩云苑,外头的丫鬟婢子都已经打发走了。
蒋婉茹坐在榻上,慕容二老爷这会儿还在外头应酬不曾回来,她便在一边随意的做会儿针线,大概是在绣个荷包,却是边绣边吃着旁边一碟子葡萄。
这可是个稀罕物,都这个天气了定京城里是寻不到葡萄的。也就慕容二老爷有本事,讨了一筐子过来,给自个儿院子的女人们分吃了。
高嬷嬷心中暗暗啐了一口,虽然表面上瞧着慕容家二房当家没亏待大房可慕容薇用的吃的,表面上看着光鲜却是如同那商户家一般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东西。便是说这吃食吧,慕容薇可就没有这葡萄待遇。
她心中兀自想着,却是蒋婉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开口道:“高嬷嬷。”
高嬷嬷忙回过神,应了:“太太老奴在的。”
蒋婉茹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虽然保养得极好,眼角却还是有一些细纹。只是坐在那里,穿着上好的料子剪裁得体的衣裳,举手投足都是当家夫人的派头,即便是笑着,也有些威严的模样。
她道:“听闻你回来了,如今薇姐儿身子方好,你需得好好照顾她。”
高嬷嬷心中嘲笑,道谁不知道东院巴不得西院倒霉,蒋婉茹又怎么会如此好心,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果然,只听得蒋婉茹又道:“这些日子,薇姐儿大约是落水心情不大好,大哥大嫂不在,我这个作婶子怎么做都是错。便是想要听些什么消息,也须得从你这里来听了。”
这便是要高嬷嬷将慕容薇的一举一动都说给蒋婉茹听了。
高嬷嬷忙道:“太太有心关怀大姑娘,是大姑娘的福气。不过依老奴看,大姑娘这次落水,也的确是生了气。这几日性情都变了不少,连带着对老奴也生分了。别的不说,便是今日好端端的,老奴也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她愁眉苦脸道:“老奴听闻大姑娘落水,心中焦急,连自家的小孙子尚在病中都不管,谁知道大姑娘斥责老奴,老奴心中也不好受。”
蒋婉茹有些不耐烦听这老货的言外之意,便道:“薇姐儿,终究是因为心病。那高嬷嬷你看,薇姐儿对三皇子殿下的态度可曾改变了?”
这才是她最想问的话。
高嬷嬷眼珠子转了一转,道:“大姑娘似乎是想与三皇子殿下划清界限今日都不让老奴提起。不过老奴带了大姑娘这么多年,清楚她的性子。大姑娘在三皇子殿下一事上异常执着,怕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这些话,大约只是姑娘家气急之下的话,当不得真的。”
话音刚落,蒋婉茹的面上便浮起一丝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