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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four

谢却荼蘼

chapter four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龙首山原本是洞庭湖上一座不起眼的小山,随着丐帮的建立,龙首山下成了一座热闹非凡的小市集。而市集中最有名的当数丐帮元老蒋方文所建立的“半碗酒家”。每逢丐帮大宴宾客,绝少不了这半碗酒家的各式招牌菜。据闻吃过蒋方文亲手烧的菜,如尝人间百味,余味绕梁,令人浮想联翩。

龙首山上有一道清泉,名“龙涎”,泉水甘甜,当地人常在此取水饮用。蒋方文以巴陵当季收获的粮食,辅龙涎之水,再以蒋家独门酿造工艺酿出的“酒神倒”,嗜酒者闻之,往往垂涎三尺,流连忘返。

回到君山后,苏海棠升至七袋弟子,入结义厅。成为高阶弟子并兼任丐帮长老的苏海棠比以往更加的忙碌,安在龙首山上的草屋十天半月不见人也是常态。好在年纪逐渐大了的陆北归也不是黏人的孩子,照顾自己的日常起居,进完学后还时不时地去蒋方文的“半碗酒家”帮工。被强制唤作“蒋叔叔”的蒋方文对这个孩子也很是喜爱,好酒好菜不时让陆北归带回,不过半余年的功夫,男孩长高长壮了不少,远远看去竟也是一个少年人的体型。

次年,即将要满十岁的陆北归拿到了自己的第二个袋子。在升为二袋弟子的那一天,苏海棠紧赶慢赶从魏博赶回了君山,作为师父,她亲手在自己亲传弟子的右肩上绣上了陆北归人生的第一枚纹身……

入了秋,陆北归收到了第二包荼蘼花果。把装满材料的酒坛封实包好,少年搬起等待发酵的“花间酒”,将坛子埋在了草屋前的海棠树下……秋风瑟瑟,秋叶习习。陆北归背靠着海棠树干,望着北方清湛的天空,眼前浮现出那个女孩甜甜的笑容……

从万花谷疗伤回到君山的第三年,苏海棠接到总舵的调令,要她去到太原,主持太原分舵的事务。这一去定是数年,本就对陆北归满心亏欠的苏海棠,自然不会将自己尚未满十一岁的小徒弟独自留在君山总舵。

晚春海棠花开的时节,师徒二人共骑一匹麟驹,一同踏上了通往北方边关的长路。

而这时无论是苏海棠还是陆北归都不曾料到,这一去便是十数年的光阴,不见中原……

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年初,太原城内突发瘟疫。起先只是在城内东南偏远的一坊内有些许呕泻的病例,而此时却值皇帝生母窦德妃的冥辰,身兼河东节度使的安禄山正远在帝都,故而手下之人也并未曾留意。由于初始的疫情并未得到重视,短短五日内,疫病几近蔓延至整座城池。见此情景,河东副使方才想到封锁相应坊市,却已是为时已晚……

“方儿,库房里还有多少药材?”丐帮太原分舵的议事厅里,陆北归不停地翻阅着这些天分舵的收支账目。身后跟着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丐帮少年,手指快去点动着,脑中快速运算着什么。

“回师父,前两天弟子刚采购回一批药材,先下库房里应还剩大黄、赤芍、连翘各四百五十斤,黄芩、知母、丹皮、黄连、半夏各四百二十斤,另还有生地、三七等药材还没点算,应该有不少,都是应季应症的药材。”丐帮少年垂手而立着,眼眉间那风发的意气,与当年的陆北归颇为相似。

这少年名为武方,是年年方十五,是陆北归所收的第二徒。虽然看上去年纪轻轻,但脑筋却极是灵活聪颖。作为丐帮太原分舵的弟子,在苏海棠回君山总舵,由陆北归掌事后,时常对事提出自己的见解,为陆北归助益良多。故而身为太原分舵副舵主的陆北归时常将他带在身旁,并不像他的大师兄元载那样,任由他肆意逍遥快活。而武方也是个稳重内敛的孩子,相对于四处游历,他更喜欢留在太原分舵,为师父做点实事。

“嗯……”陆北归合上账本道,“你安排人在坊市的各个街口都竖起药锅,尽量把药材拨出去,先救助那些微轻症状的百姓。”

“师父放心,药摊的事儿,弟子已经安排人去做了。”武方恭谨地回道。“只不过要分多少药材,怎么去分,还需要师父拿主意。”

“现在一共支起来多少药锅?”陆北归忙问道。

“一共十六口大药锅”

“按照现在疫情传播的速度和感染的人数来算,每口锅每天至少要熬一百五十到二百斤的药汤。”陆北归按城市的规模与市民的人口核算完相应需要的数值。“危急病患都挪到了太原书院了吗?”

“是,大师兄在那里守着呢。”武方如实回答道。

“那最好……”陆北归赞许着点点头。“现在我们分两路,我去接洽各门派在太原的联络人,看看能不能多找些人手和治疫的药材,顺道再去看看太原书院的状况;你带着能调配的分舵弟子,查看一下各处药摊的状况,同时维持一下街道的秩序。”说罢,陆北归、武方师徒系上防疫的面罩,离开丐帮在太原的分舵,各奔目标而去……

太原的疫情远比陆北归想象的还要严重,路上的百姓或是有气无力的趿着步子,或是瘫坐在路边难以起身。人人双目无神,面露病色,整个街道满是绝望无助的压抑……

大灾之下,人们所有的激情都持续不了太久。待所有的情绪平复之后,接下来剩下的便只是恐惧、绝望和静寂。到了最后,城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会看见倒卧的尸体。医坊、街头、私宅中……疫情之下,无论贵贱,无论男女,谁都只能听天由命,即便最终艰难挣扎活了下来,也只能茫茫然地成为流离之人。

从此,再无家园……

与各门派的联络人沟通后,陆北归大体了解了各大门派近些时日的安排部署。最后离开万花谷的联络处,陆北归转而赶往收纳危重症患者的太原书院。

听万花谷的弟子说,秦岭青岩派了一队离经弟子来太原,估计现在已经到了太原书院了。现今太原书院的危重病人是丐帮负责照顾,作为现在丐帮在太原分舵的负责弟子,陆北归必须亲自前往关涉。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中,一领粗麻白单的垂落了下来,遮住了病死者带着血污的惨败面容。踏过太原书院的门槛,陆北归游目看了看四周。书院的大堂原有七八丈见方,此时却已铺满草席,密密麻麻地躺着全是虚弱呻吟的病人。

自从城中出现首例病亡之后,整个疫情的情势发展便脱离了所有人的预料……新的病人陆续地被挪来,堂厅内无处下脚,只得靠坐在连廊柱下。院内的万花弟子四处奔走,诊疗着那数倍于己的病患……

书院内,领首的紫衣女子奔至廊下一沉珂的病患边,略自定了定神,用手帕垫着把了把脉,面色亦愈发凝重。

“长思——”紫衣女子唤了一声,一名年约及笄之年的少女从堂内跑了出来。紫衣女子从腰间的药囊里取出一丸丹药,塞入了病重男人的口中。她长按着他的人中穴,嘱咐道:“他的病情跟别人不太一样,快去备’参附龙牡汤’与治疫汤药给他一并服下……”紫衣女子随即起身,转而奔赴厅堂的另一边,诊查起另一名病重的老人。风一般的奔驰,带起紫衣女子腰间佩戴的一枚铜币,残缺的铜板撞击着其他的配饰,发出一串“叮叮”脆响。

陆北归倏然愣住了,他未曾料到,这个总领的万花弟子,竟会是她……近二十年不曾相见,他几乎都快忘记了她的容颜,却唯有那抹笑靥让他流连经年……

他不敢去打扰她,太原书院的危重病患众多,一有不慎便极有可能危急他们的性命。陆北归蹑起脚尖,绕过她的背影,穿过满是病患的书院厅堂。

“啊!”陆北归的突然出现,惹得厅内正在给病人喂药的万花弟子方长思惊起一声长呼。陆北归忙示意她噤声,带她走到堂侧人少的角落。

“姑娘别惊,在下丐帮弟子陆北归,目前负责太原书院的病患输送诊治。”陆北归忙抱拳一礼,介绍着自己。“大门值守的是在下的大弟子元载,敢问姑娘是……”

只见方长思惊讶地捂住了嘴,“陆北归!你……你是陆师叔?师父的青梅竹马?!”一言方罢,少女便觉自己失言。忙正衣冠,躬身以礼:“弟子方长思,师从万花谷狄缘霜,见过陆师叔。”

一阵寒暄过后,陆北归放万花少女前去医治病患,毕竟疫情之下人命最大,即便他太想询问她这些年的过往,这些年的生活,这些年的不容易。

陆北归悄然离开书院的厅堂,他走到大门口,将大弟子元载唤了过来。“阿鲁,今天送来了多少重症病患?”陆北归面前站立着一名身形壮硕的少年人,虽是少年人,却已有成年人相仿的体态——赤裸着的上身,结实的肌肉衬着紫金的纹身虬然有型;一身古铜的健康肤色,是他经年练功,不辞辛苦的努力和拼搏所换来的。

少年名唤元载,是丐帮太原分舵的弟子,陆北归所收第一徒。身为鲜卑后裔,又有另一个名字唤作“拓跋呼鲁扎”,故而陆北归常常昵称他为“阿鲁”。元载虽然年纪尚未至十六岁,但于对丐帮功法的习练已有相较常人所不能比的成就,特别是对笑尘决内功的修习极具天赋,堪称是新一辈弟子里的佼佼者。

作为大师兄,陆北归的大弟子,平日里元载特别照顾作为自己亲师弟的武方,每次两人交手切磋时,毫不藏私地将自己对丐帮武学的所感所悟,传授给小师弟。以至于作为小师弟的武方虽然仅幼其一载,却是极其崇拜尊敬这位大师兄,恨不得日日都跟在他的身后不离。

“回禀师父,今日送来的重症病患已有七十八人,不过……已经有二十三人……不治……亡故了……”毕竟还是少年人,看不惯人的生老病死,元载说着说着竟就不禁有些哽咽了。

陆北归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的好,他给大徒弟重新把防疫面罩系好,轻轻拍了拍他硬实的肩头。“阿鲁,把面罩带好……”他看着这个都快赶上自己身高的徒儿,继续柔声说道:“我们只需要尽力做好自己。即便我们可能无法挽救他们的生命,可他们在天上看着我们的亲力亲为,一定会祝福我们的。”

元载拼命地眨了眨眼睛,强行将眼角的泪塞了回去。“师父,我没事。我……我只是想起我爹娘了……”

作为鲜卑族魏国的皇室后裔,从元载的曾曾曾祖起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不是躲避政敌仇敌的追杀,就是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关于鲜卑族宝藏的流言侵扰。七年前,陆北归从山贼手里救下他时,父母因救护他被乱刀砍死,而他也只不过剩下一口气。陆北归拼命运气护住他的心脉,偶然间在清晨的官道上遇上一名路过的七秀弟子,这才堪堪保住了他的一条小命……

“阿鲁,快过来帮我把……”檐下,狄缘霜正在为一名因病已经昏迷的女孩施针,正想要让元载帮她将女孩抱起,却突然看见了那个仿佛早已停留在她记忆中的背影。

同样是一身丐帮弟子的服饰,同样是赤裸着上身,那结实而有力的背影,似是陌生却又那么的熟悉……右侧的腰眼上有一颗美人痣,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在同样的位置上也有一颗一样的痣……

“你……你可是……”

陆北归缓缓的转过身来,一别近二十载,两人早已不再年轻。岁月刻在他们的身上的是累累的伤痕,留在他们的脸上的是早已放却意气的沉稳和老练……

“霜儿……好久不见了……”陆北归不敢去看面前的她,他就跟当年要与她别离时的那样,赧赧似是羞涩。

她笑了,二十年来,她几乎没有在任何人的面前流露过切心的笑容。狄缘霜稳了稳心神,缓步走上前去。“阿北,一别快二十年了,你……还好吗?”

陆北归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自顾自地点点头。侍站在一旁的元载从来没有见过师父有过这样的状态,他虽然不懂,但他知道,此时的院内,他不应该出现在这儿。想到这里,少年倒退着步子,蹑手蹑脚地跨过书院的门槛,缓缓的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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