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人将魏品从地上拖到外面,泼上一盆冷水,魏品精神才被拉了回来,瞬间肉体的疼痛感涌了上来,他咳了几声,愤怒地瞪了过去。
“呦,看来刚才打得还不够狠,让你还有力气瞪我!”
那人拽起魏品前襟的衣服,用手轻拍魏品的脸,魏品怕被他再次殴打,便垂下了脸,收敛了刚才的眼神。
“这才对,看在你懂事份上,跟你商量个买卖。”那人语气轻快,可说出的事却让魏品瞪大了双眼,他竟然想把瑾儿卖了。
“不行!”魏品立刻拒绝。
“你觉得你有资格拒绝我吗?这些日子你可是做了不少假账吧。”
“可那些不是你……”
“是我,不过记账的可是你啊!而且有几次我不说,你为了巴结我,不也主动做了假账吗?”
其实刚开始魏品以为那人是府上的,做假账也没什么,而且魏品他也贪钱,有几次为了报答那人的恩情,他也会主动为了那人方便而作假,可他没想到那人竟不顾情义,用这些来要挟自己。
如果事情败露了,一定是解释不通的,就算他没贪钱,最后问责的也一定会是他,因为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没贪钱,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人有罪,他是要考试的,若是传出盗窃的罪名,这一辈子就毁了。
魏品后悔不已,他第一次意识到外界的险恶。
那人看着魏品瞬间变怂的样子得意极了,他也可以直接把那个女人卖了,但是这样折磨人心欺负人很有趣,他总喜欢这么玩。
他拍了拍魏品的肩膀。
“不是我说,以魏兄弟你的才干以后一定飞黄腾达,那瑾儿现在已经失了清白,怎么能配得上你啊,不如做了这趟买卖,也有赶考的路费不是。”
“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一定会把她卖个富贵人家,保证她在那处享福,总比现在跟着你奔波受苦要好吧!”
魏品犹豫片刻,终是点了头。
第二天,他没再见到瑾儿。
那之后他虽过了院试,但乡试却屡试不中,最后他也就放弃了,终日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学会了些坑蒙拐骗,不仅不饿肚子,甚至还有富裕能用来花天酒地。
那日,他和朋友去喝花酒有些醉了,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叫他。
“魏大哥!”
那声音很耳熟,他猛得酒醒了过来,回头看去,竟是那浓妆艳抹的瑾儿。
“魏大哥!”
瑾儿又是叫了一声,用浓妆掩盖的憔悴模样此刻竟有些少女的欣喜,那日她被牙婆带走,虽然受了很多苦,最后甚至沦落至此,她也没想过轻生,因为她一直认为,那日魏品因为重伤不知情,若他知道拼了命也会救自己,而她这些年苟活着,只是为了等她的魏大哥来救她。
可她没想过人会变的,而且她当初就是被她的魏大哥卖掉的。
“老相好?”朋友笑嘻嘻地问道。
魏品从震惊中缓过来,勾住朋友的肩膀,戏谑道:
“怎么可能,这种地方的姑娘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跟谁不是相好呢?”
瑾儿的心嘭地一下碎了,她的眼神瞬间失去光芒,呆愣地看着魏品离开。
魏品不去看瑾儿一眼,拉着朋友走出了那里。
他不想承认那个记忆里的小姑娘已经变成眼前的荡妇,更不想被她赖上,成为她众多客中的一个,他怎么会为了一个荡妇花银子为他赎身呢?
魏品没想过这一切正是自己造成的,他只怨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魏品只感伤他最后的一点点美好都很着他一起腐烂发臭了。
魏品躲了数日,最后还是被朋友怂恿着去了那,这次他没有看到瑾儿,只是听见老鸨轻描淡写地说,那姑娘有日不知发了什么疯,在自己房中悬了梁,这是亏钱,叫了人扔去了乱葬岗。
魏品静静听着老鸨说完这些,心中未起一点悲伤,只是闷闷的,后来,他把欺负了他和瑾儿的人一个个除掉,也不觉得有多痛快,反而更加郁闷。
后来魏品做起了高利贷,他很喜欢这种让人倾家荡产的活计,看着原本美满的家庭一个个被毁掉,看着别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心里似乎能寻得些痛快,胸中的不甘和闷气似乎能排解。
只是偶尔,在麻木的一天之后他会突然崩溃,怨恨这世间不公,和自己的堕落,然后第二天再去毁掉别人的生活。
从他看见柳荣鸢二人时,他就感觉熟悉,这不就像极了他和瑾儿,少年人刚刚涉世总是带着无限的意气风发,却不知这江湖的险恶,那就让他为他们好好地上一课!
只不过,不知那时,少年看向少女的脸是否还会充满爱意呢?
但他没想到,柳荣鸢竟没有上当,反倒寻过来要捉他,还好师爷救了他,不过被抓住送官也没事,他每年都会给县官老爷送些银子,手里更是握着证据,县官顶多也就做做样子,必定会轻判他,他倒是不怕。
可他现在却怕了,那个原本已经死掉的人,现在正完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笑着。
她为什么在这?她想干嘛?想要报仇吗?
她还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甜美地笑着,却让魏品不寒而栗。
“你要干嘛?想报复我吗?”
可瑾儿却一动不动,回答她的只有她沉默的笑脸,那一刻他感觉她在嘲笑他,嘲笑他的肮脏和愚蠢。
他终于绷不住了,他扑过去,将她扑倒,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掐着她的脖子……
“他这是疯了吧!”县官有些嫌弃地说。
“你把他关太久了!”
“那位大人仍在府上,小人也是不得已,虽然他疯了,但他有可能会轻醒啊。”
“那……”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那就交给你了!”
“遵命!”
魏品缓了过来,瑾儿的脸逐渐消失,他略微安心,却看着师爷靠了过来。
“过了二十年,你都不记得我了……”
师爷嘴里说着莫名的话,他看着师爷靠近的脸,突然有种熟悉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的最后,他只想起了师爷之前一闪而过的表情。
那是不屑和厌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