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课间,白莺正在桌上练着字,突然听见同桌铁蛋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走进班级。
“听说许先生被校长给训了一顿,好像要离开咱学校啊!”
白莺猛然抬头,钢笔上的墨水一不小心滴落在了纸上,慢慢晕开。同学们起嘴八舌的讨论着,大多都些不愿许先生离开的话。
白莺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天都没看见许弘毅了。她赶忙起身朝许弘毅的住所走去。
大院的们开着,她直接走了进去。不知道哪一间是许弘毅的房间,周围也没有人可以问。情急之下她只能在空地上大喊:“许先生!许先生!”
她就这么喊了十多声,正当她以为人不在这想要离开时,许弘毅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来这干什么?不用上课吗?”许弘毅有些气恼,可更多的是对白莺的担忧。他并没有戴那副金丝眼镜,白莺估摸着他是仓促之下跑出来的。
看见突然出现的许弘毅,白莺眼中是藏不住的欢喜。
”他们说您要走了!”
许弘毅正要说话,门外突然有脚步声响起。怕人说闲话,他领着白莺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您干嘛带我来您的屋子?”白莺疑惑的问。
许弘毅知道她不懂,便假装没听见。
“你们这群孩子啊,”言归正传,他叹了口气说:“别听他们瞎说,我不走。”
“真的吗?”白莺欢喜若狂,忘记了刚刚的问题说道。她的鼻头忽然有些发酸。
许弘毅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摸了摸她的头,带着些宠溺的意味说:“有什么好哭的。你真这么喜欢我啊?我平时也没见对你多好。”
白莺撇了撇嘴,小声说:“您很好。”
许弘毅听见后一笑置之,转移了话题:“我去给你拿杯水。”
白莺向许弘毅道谢。他离开后,控制不住自己好奇心的白莺偷偷打量着许弘毅的桌面,上面是一本摊开还未来得及合上的本子,旁边还放着一支钢笔。大概方才许弘毅正写着字就被她的叫声吓着,跑了出去。
白莺看到本子的一页写着这样一首诗:“
If I should meet thee
After long years,
How should I greet thee?
With silence and tears.
—Byron
若我再见你
时隔经年
我该如何面对你?
以沉默,亦或是眼泪
—拜伦
”
等许弘毅回来后,结果他递来的水,白莺问道:“你在翻译诗集吗?”
许弘毅有些诧异的看向她,白莺连忙解释道:“我看到你桌面上的东西了。”
“实际上不止诗集,各种体裁的我都试过。只不过最近小说翻译遇到了瓶颈所以才将重心转移到了诗歌上面。觉得很荒唐事吧?”许弘毅自嘲道,白莺注意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
“才不是!”她发自内心的说道。
“这是你的梦想吗?”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如果是,就去大胆的追吧!记住,我们是自由的,没有什么能够约束我们,您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可不是我想做就可以做的!周围总会有人对我评头论足,总会拿同一套标准来轻易否定我所做的一切!”许弘毅冲白莺吼道。他站起身将桌上的本子摔落到了地上,落地前带着巨大的冲击力不小心砸到了白莺的腿。两人都并未理会。
白莺并没有被吓住,只是默默的捡起了那个本子,抚平上面的褶皱。她知道,他只是在发泄。
“那就不要管他们啊,再说了,就算他们都否定你还有我们来支持你啊。”她坚定的说。
许弘毅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好似在思索着白莺的话。白莺看到他紧绷的身体在慢慢放松,片刻过后,他喃喃道:“是啊。”
没等白莺做出反应,他接着说道:“我从小就很热爱英语,就跟热爱我的母语一样。后面我凭借着优异的成绩被北大录取,不顾家人的劝阻我毅然选择了英语系。大学四年,我每天不间断的翻译着一本又一本的名著,可是很少有出版社会答应印刷这些译本。少数几个印刷出来的译本反响也不是很好。可我还是没有放弃,当了老师后我即便再忙也会每天抽空来翻译几章名著。期间我怀疑过,苦恼过,可也都坚持了下来。直到有一天我父母劝我放弃。当时我们双方都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摔门而去。但第二天我却收到了一通电话,通知我到医院来认领父母的尸体。”
白莺惊呼一声。“啪嗒”,本子再次掉落在了地上。她双手捂住嘴,嗓子传出了一丝呜咽。
许弘毅也红了眼,带着哽咽继续道:“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在我离开的那个夜晚他们因为煤气中毒而死。经过警方的调查证明那只是一场意外。可我总觉得那是我害的。”
“那跟你无关。”白莺忍不住出声打断。
许弘毅并没有接话,继续道:“我为他们办好葬礼后想换的地方散散心,离开那座让我压抑的城市。于是,我来到了这个镇。说来也巧,你们的校长是我昔日的高中同学,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任职。可是前天下午我们在翻译书籍这件事上发生了分歧,他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言语激烈之处甚至谈论到了我的父母。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认为是我害死了父母。”
许弘毅情绪激昂起来,声音在整个屋子中回响。缓过神来,他自嘲般一笑,正要继续,白莺突然起身抱住了许弘毅。她双膝跪在地上,双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许弘毅因为情绪激动而大幅度起伏的胸腔也慢慢平复下来。他缓缓伸出手回抱住白莺,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开始小声抽泣。
许弘毅的后背厚实又温暖,白莺可以摸到凸出的一节一节脊椎骨。听着他的哭声,她想道:我们是这般的相似。
渐渐的,抽泣停止了。许弘毅轻轻的推开了白莺。白莺这才意识到两人刚刚的举止过分亲密。
她有些不自在的坐回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突然,许弘毅起身出去,回来时拿着一个白色毛巾。他单膝跪在地上,将毛巾敷在她被书打到的右侧小腿上。刚浸过热水的毛巾还是温热的,固定好毛巾后,许弘毅站起了来,弯下腰重新捡起那个本子。
许弘毅随后坐到了自己的床上,两人相顾无言。
临走前,许弘毅对白莺说道:“对不起。”
白莺不明白许弘毅究竟是为哪件事道歉,却也懒得去追问。
“嗯。”她怕许弘毅内疚,便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接受了许弘毅的道歉。
许弘毅把白莺送到了大门口,可白莺却蓦地停住。她转过头望向许弘毅,眼中坚定,仿佛有光芒在闪烁。
“许先生!请您务必务必不要因为别人的看法而委屈自己,放弃梦想。只要是你认为正确的事那就放手去做,即便结果不好,可至少你享受过过程。还有,如果您翻译完后找不到人来分享,我可以来做那第一个读者哦!”
许弘毅笑了笑,说:“那就麻烦了。”
白莺听出那是他同意的意思,笑逐颜开。
目光在空中交汇的一霎,两人均是一愣。回过神来,白莺双睫微颤,脸颊发红,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向许弘毅挥着手告别。
许弘毅望着白莺逐渐变小直到消失的背影,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