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民医院外科部,宋亚轩刚结束四个多小时的手术,习惯性地在诊室又洗了一遍手。
纸巾吸干净指缝间残留的水珠变得薄而透明,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两声,宋亚轩眉头不自觉地拧紧又极快地恢复平常。
刘耀文你落下的东西我都整理好了,找个时间回来拿。
号码并不陌生,过去五年背得烂熟的手机号哪怕删了也能一眼认出来,看一眼过往的记忆碎片就在脑海里翻腾。
本来四个小时的手术不会让他觉得过分疲劳,偏偏这么一句话却把所有的酸楚痛苦无限放大,精力贫瘠像块朽木。
宋亚轩扔了吧
他回复的干净利落,指甲修剪整齐的手指擦过屏幕上的数字,然后点出去把对方拉黑。
天气并不很好,中午还能勉强露头的太阳这会早就不知道被挤到什么地方去了,宋亚轩仰头坐在椅子上,走廊上的声音传进来,一点一滴落在空旷的心口,把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张真源宋医生,还不走吗?
宋亚轩睁开眼,目光正碰上刚刚一起做手术的张真源,他被捆在手术帽里四个小时的头发还卷曲着
张真源今天你不用值班吧
宋亚轩嗯,歇歇脚就走,张医生有事?
宋亚轩撑着扶手坐直身体,理顺了白大褂上的皱痕
张真源摆了摆手,顺带从笔筒里抽了支笔,笑着说
张真源借支笔
宋亚轩食指点了点,无奈道
宋亚轩最后一次
他走到衣架旁,换上大衣,边理领口边说
宋亚轩那我先走了,你忙
踏出医院大门,迎面而来一股邪风吹得宋亚轩微微偏头,空地的枯叶打着旋儿地向上飞,那些贴在水泥路面没飞起来的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宋亚轩坐上车,手肘撑着额头,心里好像破了个洞,漫无边际的苦涩被血液带往四肢百骸,他浑身发疼却又没法把自己干干净净择出来。
奥迪车开出停车场,直奔延安街的酒吧街。
下午六点的酒吧不过刚开场,除了吧台基本没什么人。
宋亚轩点了杯酒,就盯着调酒师的手出神。
深秋时节,加了冰的烈酒喝起来刺激口腔也刺激大脑,但过了口,酒液就成了灼人的火焰,一路从喉管烧下去,烧得宋亚轩眼角都泛红
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球里正慢慢拉出红血丝,刚开始只是零星几道爬在眼尾,一杯酒下去眼睛已经像是哭了一整天,除了中间那点纯净的黑,只有狰狞的红。
酒吧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好看的人不少,放纵的人更多,来到这里的人大多都扯了面具恣意张扬,所以坐在吧台旁安安静静喝酒、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宋亚轩就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宋亚轩点的第二杯酒还没调好,就有人贴上来要联系方式。
阮卿小哥哥一个人?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宋亚轩歪头看了一眼,这个人比刚刚的几个都好看一些,不过大概率是提前来这里准备晚上钓一波鱼。
宋亚轩照例冷处理,盯着玻璃杯里没化干净的冰球,冰球切成数不清的镜面,反射着四面八方的灯光。
身边的人极低地笑了一声,像是闷在胸口没放在明面的笑
阮卿我这个人耐性足,小哥哥是没看上我?
女人毫不顾忌地打量,最后停在了从领口伸出来的一段脖颈,那段皮肤很嫩很白,连一颗痣都没有,堂而皇之地暴露在灯下,肆无忌惮地勾着别人蠢蠢欲动的心。
阮卿免贵姓阮,单名一个卿,有这个荣幸认识一下吗?
名片推到玻璃杯下,卡在斑斓的灯光里。
宋亚轩被烦透了,把刚调好的酒一饮而尽,酒精的刺激直冲大脑皮层,他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钞,“啪”一声盖住了那张名片,并没有半分留恋地穿过大堂离开。
阮卿并没有放弃这个目标,跟着宋亚轩出门。
今天的风格外大,带着初暮的冷冽,刀片似的刮过脸颊,刚刚吞下肚的那两杯酒开始闹脾气,后劲儿顶得宋亚轩靠在粗粝的墙面上缓了许久。
阮卿站在他旁边点了烟,尼古丁让人上瘾的香气在风里四处流窜,宋亚轩压着烦躁说道
宋亚轩再跟着我,我就报警了
旁边正好有一家咖啡店,宋亚轩脚步发虚,几乎是小跑进店,他选了一个角落坐下来,浓郁的咖啡搭着火热的烈酒,宋亚轩似乎更醉了。
穿着深棕色围裙的服务生走过来,微微欠身问道
侍者先生,请问您喝点什么?
服务生看起来很年轻,也很干净,眉梢都没能彻底摆脱初出茅庐的少年气,宋亚轩抬头的一瞬间,他就睁大了眼,那些小心翼翼收起来的活力青春直面而来,比酒精和咖啡都要强烈。
侍者江医生?真是你呀,刚刚你进来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宋亚轩你是……方闫?
眼前人长得实在是帅气,前段时间住院的时候就有很多护士议论,张真源更是直接叫他“3号床的小帅哥
方闫笑起来总会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给人格外真诚的感觉
侍者是啊,宋医生还记得我的名字。
宋亚轩双手搓了一把脸,靠着椅背,说
宋亚轩最近腿怎么样,会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侍者没有,这几个月静养得都快肌肉萎缩了
宋亚轩嗯,帮我拿一杯冰美式吧,不加糖。
宋亚轩双手撑着头,疲惫感快要把他压垮了
方闫没有离开,他缩了缩鼻翼,而后锁定宋亚轩
侍者宋医生喝酒了吧,别要咖啡了,店里有果汁,也不是很甜
宋亚轩胡乱朝窗外看了一眼,哂笑着说
宋亚轩你看着拿吧
他看着渐行渐远地方闫,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过是失恋,宋亚轩心里这样告诉自己,没必要为了一段感情这样失意,快奔三而已,都可以重新开始。
但面对这样年轻的面孔,宋亚轩还是会感念岁月蹉跎,硬生生把人的期盼都磨平了,空留下一套破烂的躯壳。
过着一眼望过去能看到老的生活,拥有过一段并不被祝福的感情,还有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无力。
刘耀文提分手,宋亚轩并不是很意外。
之前收到过刘耀文母亲的电话,家里人能容忍年轻时玩玩,却不能接受儿子把这种爱情当作真正的一辈子。
桌子上落下一杯鲜红的西瓜汁,方闫搓着手指说
侍者我看西瓜汁能解酒,宋医生慢用
人走远了,宋亚轩才喝了一口西瓜汁
宋亚轩解酒,呵,喝了酒为什么要解。
他把西瓜汁推到一边,皱着眉头看细碎的瓜肉,四周的嘈杂声此时好像已然湮灭,宋亚轩的世界里终于只剩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