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君,老身来晚了……”一个医师装扮的老妪轻轻的叩响了房门,而后轻声的走了进来。
“麻烦您了。”蓝忘机抬起眼,胡乱的收起了心中的思绪,而后起身说道。
“含光君客气了。”
那位老妪向含光君点头致意了一下,而后轻轻的掀起盖在魏无羡身上的被子,展开了自己的医药盒。
蓝忘机却没什么动作,只是站在那里,神色复杂的看着昏睡的魏无羡。早在等医师过来的这段时间,蓝忘机就已经胡乱的想了很多。
他知道金光瑶没那么单纯,也曾经已经派了人去查,可是最近的这四年多的时间金光瑶只一直待在金家,安分到无可指摘。
金光瑶的乖顺之前在蓝忘机的眼里是是他最讨巧的一点。可是在之后他慢慢露出马脚,蓝忘机想想之前的种种又觉得思细恐极。
蓝忘机根本想不到那个看起来温顺至极的人儿究竟会做到这么地步,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的被金光瑶刷新了底线。
蓝忘机不知道金光瑶与魏无羡究竟有什么交集,又有什么恩怨,但是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关于四年前。
蓝忘机呼了一口气,散去心口沉积的郁结之气。他转头仔细看上了魏无羡紧皱的眉眼,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没有什么证据,蓝忘机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些事情的不对劲。
蓝忘机觉得面前突然升起了一阵阵迷雾,怎么晃得他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瞧不见。看着陡然变化的人情和形式,蓝忘机心里突然升起了一阵慌乱:他该不会……一直都错了吧……
这时医师已经轻轻的把魏无羡的里衣揭开了,睡的昏沉的魏无羡只是难受的哼了哼,可是蓝忘机却被那些伤狠狠的扎了眼睛。
最先入目的便是还在渗着血的狰狞伤口,有些伤口泛着血肉,深可见骨,一看就是被狠狠撕咬的结果。夹杂其中的,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和擦伤。有些是新伤有些是旧伤,遍布全身各处。
苍白的皮肉紧紧的崩住身侧的一条条肋骨,瘦削脆弱的似乎一碰就折,深深浅浅的疤痕横亘其间,却平白的为他添了些苍白和脆弱。
蓝忘机不知道一个人到底能受多少伤,一个人又能经历多少,他不敢想,只是随意看看这一道道的疤,便会觉得心口一阵阵刺痛。
蓝忘机突然觉得,看着魏无羡过得不好,他并不开心。
他曾经的那些想法,现在看来十分的荒谬;同样的,现在的想法在曾经的他看来,也同样难以接受。
怎么一夕之间,他的心就可以判若两人……曾经厌恶不已的,现在却恨不得掏心;曾经万分欣赏的,如今却视如蛇蝎。
看来人是真的会变的。
“含光君……”就在这时,蓝景仪在门外轻轻叩了叩门,轻声走到蓝忘机身边。“含光君,那些人已经带到了。”
蓝忘机又看了一眼还在微微发抖的魏无羡,眸色沉了沉。而后慢慢收回了手大步的离开了这里。
那些人是蓝忘机特意吩咐带回来的,将魏无羡伤成这样的人,他又怎么能让他们好过。
在走向监牢的路上,二人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言语,蓝景仪就紧紧地跟在蓝忘机身后,眸光复杂不已。
云深的监牢向来是整个姑苏最阴森恐怖的地方,这倒是跟一直清清白白的蓝家很不搭调。这里关着的人要么将死,要么罪不容诛。所以在这里的人通常都待不了太长的时间,前者不久会被提出来处决,后者就会被重新安排,发配到别的地方。
解开一层层阵法,蓝忘机在黝黑的大门前站定,还没踏入监牢,便能在外面听到一阵阵嚎啕。蓝忘机皱了皱眉,握紧了避尘稳步走了进去。
浓厚的血腥气从四面沉沉的压了过来,血黑色的栅栏里困着各式各样的刑具,上面有的还粘着干涸的血迹,发出阵阵糜烂的味道,恶心又恐怖。
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也能看见几个膀宽腰圆的狱卒在“奋力工作”,紧随而来的是鞭挞声和阵阵的撕心裂肺的哀嚎,那像是萎靡的生命被迫发出的最后的力量,可是这却没有振奋或激动,只有瑟缩与惊悚。
越往深处走去,那股阴森之气便越厚重。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的怨灵冤鬼,竟映得这里一点阳气都没……
蓝景仪缩了缩脖子,背后却不可避免的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是蓝景仪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也是第一次知道藏在光亮之下的云深究竟是什么样子。
厚实的栅栏被亡命的囚徒摇的哗哗作响,一双双充满血污和绝望的双手从其中的边缘伸出,只希望能渴求到一点点的希望和光。可是蓝景仪却被他们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蓝忘机回头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而后带着他快步的离开了这里。
蓝景仪顿了顿,听着前方沉稳的脚步声,捏紧了手中的剑,急忙跟了上去。
那些从清谈会带回来的人正蜷在一个监牢里,见着蓝忘机来,有的往后退缩了几步,有的匆忙爬了过来,却在离蓝忘机几步远的地方硬生生的停下了。
“含光君……”一个穿着较为讲究的人从身后急哄哄跑来。蓝景仪慌忙的侧开身子,这才让那个略微发福的男人跑到蓝忘机跟前。
“这些人,怎么处理?”蓝忘机没有理他们,只是微微的转了转头对他说道。
……
天边慢慢泛起粉红色的霞光,乌云阴沉着,酿着一场秋雨。
从监狱出来,蓝景仪看着蓝忘机的眼神都变了:什么时候含光君变成了这样,什么时候对这种事也开始上心了。
能进入到这种监牢的人,一向都是罪大恶极的存在。而这些人该怎么处理,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上面的人向来是不会管的。
而这些腌臜事,含光君今天不仅管了,还难得的动用了些私权……
蓝景仪眼神闪了闪,而后微微呼了一口气。
反正总该不会是为了魏前辈的……
蓝忘机换了件外衣,掩住了身上沉沉的血腥气。等身上的肃杀之气散了些,这才踱步回了自己住处。
等蓝忘机回来的时候,医师已经处理好魏无羡的伤,正坐在椅子上写些药方。
蓝忘机没有打扰她,径自的走到了魏无羡身边。甫一靠近,便能闻到一阵刺鼻的草药味,药盒还未收走,蓝忘机转头看了看,伤药已经被用了大半。
而魏无羡,虽然还是一副瑟缩的样子,但是紧皱的眉头却已经平整了不少,想来是已经服了药。瘦削的身上也已经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还有些地方从微微的渗出了红色。其中手腕上的纱布尤为厚重,像是缠了好几层腕带,但是依旧有止不住的血从里面渗出。蓝忘机唇线紧紧抿着,眉头也结出了一个疙瘩。
这个时候医师已经走到了院门外,听到开门的响声,蓝忘机才猛然转身,出门叫住了医师:“等一下医师,魏婴……的手怎么样了?”
见蓝忘机追出来,老妪有些讶异的转过了身。“哦,含光君啊。”医师顿了顿,像是在斟酌一些词语,过了片刻,她才抬头说道:“魏公子的手现在还不好说,要看他康复的情况怎么样。若是休养的好,以后还是有机会恢复的。”
蓝忘机沉了沉眸子没说什么。医师说的隐晦,但是不代表蓝忘机听不懂。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轻声说道:“我明白了。”
像是又思索了一会,那位医师又犹豫着开了口。“那位公子的身体相当的差,心脉也十分脆弱,想来整日就只能靠着药物吊着。而且现在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大好,最近还是避免再受什么刺激的好。药方我已经给刚刚来的一位小公子了,一日两次服用,最近多让他注意一下休息就好。”
蓝忘机像是没有想到医师还有这一番所言,待她说完了蓝忘机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老妪走了好远,蓝忘机才站在原地喃喃道:“多谢。”
等他转身回房的时候,蓝思追已经将手中的药喂完了。见着蓝忘机进来,便放下了碗起身行礼:“思追见过含光君。”
“嗯。”蓝忘机往前几步想要靠近昏睡的魏无羡,却被蓝思追侧过身挡了一下。蓝忘机歪头看了他一眼,眉头也在瞬间皱了起来。
蓝思追后退一步,向蓝忘机行了个大礼。蓝思追到底还是没忘魏前辈怕蓝忘机的事实,即使他救了魏前辈一命,蓝思追还是怕他会出什么意外。更何况刚刚医师才对他嘱咐过……魏前辈这样好的人,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抱歉,含光君。魏前辈躺在这里到底还是不合规矩的。按照云深的规矩,还是在下将魏公子带回自己住处的好。”
蓝忘机看着垂着头的蓝思追,眼波闪了闪,他垂着头,便看不清蓝忘机眼中的神色。蓝忘机捏紧了手中的避尘,顿了顿而后转身快步离开。
到最后,不知道这里是否有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散在渐渐昏暗的静室里,散在慢慢寒凉的云深里。
——
想不到吧,云深还有这样的地方。
划重点: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的怨灵冤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