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困

看到远处江澄发出的成功脱困的信号之后，魏无羡就慢下了脚步。

本来也跑不快的，想来能为江澄拖延些时间，也是好的。

在被围住的时候，魏无羡还很平静，还在想着该怎么和他们解释，解释今天晚上的种种。

只要和他们说清楚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很难解释的事情。金家不能只手遮天，更何况以后若是有父亲出面，便更好处理了。

魏无羡的视线忍不住落到了那乌泱泱的人群中，他在找一个他最熟悉的身影，一个能听他倾诉的身影。说来可笑，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要蓝忘机，还是对他抱有希望。

他是除了自己家人之外，唯一想要倚靠的人，是他的乾元，是他将近十年的执念，也是在这些凶神恶煞之中，唯一可以让他安心的存在。

或许这也是坤泽的本性：下意识的依赖自己的乾元。可是魏无羡总觉得，这也不只是仅仅因为蓝忘机是自己的乾元。

魏无羡的目光落不到实处，因为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没有一个身着卷云纹校服的人。这时四周渐渐响起了议论声，有人对着魏无羡指指点点，有人在假装低声的对他破口大骂，还有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对一个即将陨落的鲜活生命冷眼旁观。

世家子弟“魏无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简直是道德沦丧，丧心病狂！”

这些声音唤回了魏无羡的思绪，他没有再寻找着谁，只沉声解释着。

魏无羡“大家听我解释！我承认我所修之道并非常道，但是天地可鉴，我绝无害人之心。今夜之事非我本意，是金光瑶他……”

魏无羡用尽量平稳的语调向他们解释着，谁都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有多无助。但是总归还有解释的机会，总归情况还好，还有转圜的余地。

世家子弟“那魏贼承认了！大家快看，那魏贼承认了！”

魏无羡能周转的灵力并不多，几乎不能用灵力扩音，所以大家能听见的声响大多都是魏无羡的声嘶力竭。

可是魏无羡再怎么用力，也比不过灵力充足的修士。周围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很快就将魏无羡的声音湮没了。

不知道这时有没有人只沉默着不发一言，用充满怜悯的眼神看着魏无羡；有没有人在低声劝诫旁人慎言。但是在越来越高的呼声中，这些声音也只能像魏无羡的辩驳一样，被泯没在嘹亮的义愤填膺的“正义”中。

当魏无羡的言语被打断的时候，一阵阵像脏水一样的控骂也就避无可避的泼过来。没有人听到这个时候魏无羡在说什么，也没有人看到魏无羡的无力与难以置信，大家继续沸反盈天的控诉着，大骂着。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想知道今天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也没人想知道魏无羡又会是什么样的解释；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有魏无羡一个人以为今天的一切是有转机的，觉得今天不过就是个小小的误会。

世家子弟“这魏无羡，修习邪道，残害无辜，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世家子弟“魏无羡嗜血残暴，视人命为草芥，简直是世家的耻辱。”

世家子弟“说到魏无羡，说到魏家，他们这几年又是怎么压榨各大世家的，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今日魏家大公子敢攻打云深，那以后，魏家岂不是就敢攻打整个修真界了？”

世家子弟“魏家仗着自己家大业大，这几年还逼着周边的世家进贡，那些小世家苦不堪言，无力维持，最后不都落得个被魏家吞并的下场吗？”

世家子弟“魏家为了控制各大世家，让世家的嫡系子弟进入莲花坞作为质子，以做要挟。这些年来，作为魏家的附属家族，大家也是苦不堪言呀……”

世家子弟“是啊是啊……”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义愤填膺的控告着，仿佛他们真的是深受毒害苦不堪言的受害者一般。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已经安静下来的魏无羡。他们这些所骂所言，所念所想，无一不在昭示着他自己的愚蠢与天真。

如果说这一切的起始，是金光瑶的一手主导，可是现在的走向，却成了这些世家的众望所归。

在那些七嘴八舌中，魏无羡见到了一些眼熟的人。他们是平日里对父亲礼让三先、虚己以听的门客，是对母亲执经叩问、虚心请教的后生，可是现在…现在却都成了深受魏家荼毒的受害者。

哪里有什么贡品，不过是他们感谢魏家帮忙除祟的当地特产；哪里有什么质子要挟，不过是他们想要学些魏家剑术，主动将子弟托付给魏家帮忙修习罢了。若非今日的东窗事发，魏无羡又怎么知道原来大家都存了这样的心思，原来大家都这样看待自己所谓的朋友，都是这样感谢雪中送炭的恩情。

你们……你们真的不怕遭报应吗？

魏无羡以前就知道的，魏家在世家第一的位子上坐了几十年，高处不胜寒，肯定会有人瞧这不顺眼的。那些觊觎世家第一的位子的人，想来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吧……

更何况今夜魏家“攻打”云深，证据确凿。其他跟风的世家与其说是在为民除害，还不如说是在提前做好准备，除掉可能威胁他们安全的最大隐患。

人性……本来就是这样的……

魏无羡从来没有这样的觉得恶心，那些他拼命想要救起的世家，那些在他听学时与他共同玩耍的同窗，那些真真正正的“名门正派”，让他的胸口一阵阵的激荡。

魏无羡干呕了两声，这阵恶心却没有丝毫的消退，反倒还被噎出了几滴泪水。寒风刮过，不过须臾间就只给他留下了两行泪痕。

这是魏无羡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人世间的丑恶面，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曾经的以为是那么愚蠢可笑。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或许即使是欲加之罪，魏家这些年做的也无可指摘，到最后，这场批判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一段迫害的结束，就昭示着另一段迫害的开始。

有人已经拔出了剑，有人手上亮起了由灵力点亮的咒符，杀意渐渐沸腾，混着人们偶尔溢出来的低语，邪恶又诡异。

魏无羡后退了几步，右手摸上了腰间的陈情。魏无羡皱着眉看着他们，神情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就连他原本以为会出现的杀意都没有。

魏无羡很累了，他不想多待，也不想看见他们。这一身的脏水他实在是懒得洗了，既然没有这个必要，就不必白费这个力气。

笛声低沉的泻出，每一声大约都用了全力。在这时他竟然也不合时宜的想着，自己的内伤应该不能算轻了，现在竟然连鬼道都用不动了。

随着走尸怨灵慢慢充盈在这个战场上，气氛也渐渐的热烈了起来。魏无羡向来不喜欢这种热闹，太压抑，也太残忍。

魏无羡半蹲了下来：他站不起来了，但是也不想坐着或跪着。前者是教养使然，后者是不甘伏低的倔强。

能不能逃掉呢？一想到自己说不定真的会因为自己的愚蠢死在这里，魏无羡就感觉十分的可笑和悲哀。

怨灵冲破了层层的压制，涌入拥挤的人群。刀光四散纷乱，剑影狼藉错落。世家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送给了魏无羡。怨灵嚎叫着，走尸嘶鸣着，也不知道这是为谁放的哀乐，悲恸又哀伤。

阴风呼啸着，艳色的发带随着疾风猎猎作响。魏无羡整个人都沉沉的。他能感受到怨灵的嘶吼越来越低沉，灵力的压迫越来越沉重。

他抵不住了，他早就知道的，经过这一夜他已是强弩之末。敌人这么多，他又能应付多少呢？一切不过都是负隅顽抗，垂死挣扎罢了。

魏无羡呼出了一口气，将陈情放在地上站了起来。天边擦出了一点白：夜将尽，这一夜的希望，迷茫，彷徨，痛苦，现在都有了结局。

魏无羡闭上了眼睛，等着那些走尸怨灵被剿灭之后，他的结局。

不甘心，不甘心啊……

XXX“魏兄！魏兄小心!”

一声厉喝穿过了刀光剑雨，直直的落在了魏无羡耳边。他有些懵然地睁开了眼，四周的灵力还在激荡流淌，刀光还在炫然闪烁。一切一如当初的纷乱，可又是这样的安静。

安静？

魏无羡拾起陈情，慢慢的抬起眼，却见到了紫色的莲花屏障，这是……是莲花坞的禁制。

一切的声音都归于沉寂，他却能听见噗的一声，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魏无羡僵在那里，眼前是热烈的红色，可是身后为什么却传来了彻骨的凉意。

魏无羡僵硬的转过了头，一张十分熟悉又令他万分颤抖的面孔便出现在他眼前。

魏无羡“师……师姐！！”

厌离“羡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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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出来不，其实第一次的围剿不是所有在云深的听学的弟子都参与了，还有不少叔叔辈的以及其他世家。当然也包括魏无羡拼命救起的，在云深的弟子。

（简而言之，就是云深里面的一部分人和云深外面的一部分人一起围剿的。）☆ﾐ(o*･ω･)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