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距离静室越近，魏无羡的心情就越平静。

现在他的状态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是曾经那么热切追求过的，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如今却可以如此平静面对。魏无羡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自己的感情，做不到画本上所说的永远热烈。

那位传话的人敲了敲门，片刻后里面便传来一声

蓝忘机“进来”。

听着这久违的声音，魏无羡僵了僵，或许他同样也要承认蓝忘机在他心里还是有位置的，若是真真的全都忘了，也不太现实不是吗。

魏无羡径自发着呆，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蓝忘机已经站在他面前了。昨日的见面太过仓促，如今的时隔近一年的见面，却让他身心有些颤抖。

那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春心萌动，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旧情未了的原因，而仅仅只是单纯的因为心悸。

四年间，两人的每次见面，都是因为要加强自己身体里面封印的不得不见。

故而每次的相见，都会给魏无羡带来难以忍受的巨大痛楚。

比心中的欣喜更加令人深刻的，是身体上难以形容的巨大痛苦。若是时间长了，那炙热的感情淡了，那么蓝忘机最后留下的，就只剩下刻在骨子里的，难以磨灭的深刻苦痛。

更别提四年前……

蓝忘机“不进来吗？”

蓝忘机皱着眉低头看着魏无羡微微发抖的身体说道。

蓝忘机昨日没有进关修炼，准确来说，他是一整天的计划都全部被打乱了。

蓝忘机一整日脑子都是乱的，那封信带来了他太多的记忆，当年的那些迷茫和痛苦，失望与绝望，都随着这封信的落下而避无可避的砸给他。

若是魏无羡可以抬头认真看他，便会发现蓝忘机眼下难以忽略的青紫。而蓝忘机彻夜未眠纠结的结果，便是今日唤魏无羡来见他。

这个决定做的草率，却也是最快最好消弭他心中不快的方法。

魏无羡回过神，恭恭敬敬的弯腰行了个礼：

魏无羡“魏婴见过含光君。”

微风吹起魏无羡额角的碎发，吹动蓝忘机的衣角，吹散了淡淡春光和清晨的湿雾。

这是四年里，两人进行的第一次对话。也是五年来，二人进行的最心平气和的谈话。

二人相隔不过两步远，隔着一道门槛，也隔着一道天堑。

蓝忘机捏了捏手里的剑，转身进了静室。带路的那小厮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整个静室飘着淡淡的木香，自开门的那一瞬，就可以察觉到了。

蓝忘机斟了杯茶，推到桌子对面的位置上。

蓝忘机“坐。”

魏无羡看了眼那杯茶，脚步却丝毫不动地行了个礼：

魏无羡“不必了含光君，这不合规矩。含光君今日找我，有何吩咐。”

蓝忘机顿了顿，眼神直直的望向魏无羡：

蓝忘机“魏无羡，这么多年你后悔过吗，为因你而死的那些人？”

魏无羡闻言一僵，眼神闪烁：

魏无羡“含光君说笑了，魏婴怎能不悔。”

蓝忘机收回了摆弄茶杯的手，将之前倒给魏无羡的茶倒掉，然后抽出了置于袖中的信纸。

蓝忘机“你当年修书与我，是要和我说什么？”

看见那封信，魏无羡心下一凛。那信纸上龙飞凤舞又遒劲有力的字，仿佛要越出纸面，几年后再见，也依旧可以表现书信人那时的急躁和着急。魏无羡勾唇嘲弄地笑了笑，看着那封信的眼睛里满是讽刺。

魏无羡“含光君当年不想听的，如今再问，早就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还记得当时写这封信的迫切与心慌，也不会忘当知道蓝忘机不会赴约的痛苦与失望。待一切平息下来之后在看这信，魏无羡就大约可以猜到蓝忘机当时对他是什么看法。

怀着这样心绪的蓝忘机，又如何能赴他的约。

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魏无羡见蓝忘机僵着身子看着他，却没有话要问，便急忙说了一句：

魏无羡“含光君若是没什么事，魏婴便先告退了。”

这场见面，开始的匆忙，结束的匆忙，却也给两人心里填了不少的堵。

天已经大亮了，该去做事了。魏无羡又找出一粒药粒吞下，呼吸了几息，平下内心的糟乱。顶着愈加热烈的阳光，背着无限孤寂的身影，兀自离开了这里。

……

魏无羡中午的运气就没有这么好了，偌大的膳房，居然什么都没剩下。魏无羡转悠几圈，看着空荡荡的菜盘，终于死心。

早上留下的馒头，还剩半个，魏无羡便舀了点菜汤，回了自己房间。昨日留下那些糕点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不然就按照蓝家过午不食的规矩，他又得饿一天。

在回去的路上，魏无羡注意力却被路边的几声叫声吸引了去。扒开层层的草丛，魏无羡就看着几个毛茸茸的小白团子窝在一起。

瞧不清是什么物种，不知的兔子小猫还是狗。想到最后一个可能，魏无羡心里猛地一颤，可是看见他们瑟瑟发抖的样子，魏无羡却也还是鼓起了勇气，往前迈去。

拨弄起一个小白团子，魏无羡这才看着这是三个小白兔子。不知兔妈妈去了哪里，这几个小兔子饿得嗷嗷叫唤。魏无羡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回了寝房，魏无羡将那些糕点掰碎成末，再煮了些热水，将那些糕点碎熬成糊，喂于他们。

这样大小的兔子，吃不得什么蔬菜，只能喝些这样的东西。或许是真的饿了太久，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所以他们也不挑，便欢快的喝了起来。

三瓣嘴开合着，不一会，就将那些汤水喝完。见他们都吃饱喝足没有大碍了，魏无羡笑了笑便打算离开了。

没想到的是，那几个小兔子像是认得了魏无羡，跟着黑色的靴子就爬了起来，反倒给魏无羡吓了一跳。

这些“前仆后继”的可爱小白团子，碰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蹲下来摸了摸兔子头上的毛毛，说道：

魏无羡“你们不能跟我走，你们的妈妈要是见不到你们该着急的。你们乖乖的在这等着好不好，我不能照顾你们，我保不住你们的。”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那几只小兔子便蹲在那里转悠，魏无羡看着笑了笑，将他们放进个草丛里，啃着那半个馒头便回了。

……

除了自己的亲信，蓝忘机没让别人知道自己没闭关的事。他现在心中很糟乱，根本就不适合闭关修炼。若是修炼时出了事，那更是得不偿失。

他现在需要的是安静的独处，而不是勉强自己修习。

蓝忘机不想让人知道他现在的行踪，也是不想平白引得旁人对自己的猜想。与其这样麻烦，还不如直接少一事。

蓝家也不至于连七天都少他不得，若是没有什么需要出面的大事，那么那些卷宗送到静室处理也是一样的。

在静室躲了两天，云深便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金光瑶。

金光瑶是蓝曦臣的挚友，二人似乎是自小就认得，且关系十分亲近。虽说蓝忘机一向不喜金光瑶笑面虎的样子，但是他却也是蓝曦臣为数不多的朋友，自然不会怠慢了。

蓝曦臣的朋友自然也会是他的朋友，在蓝忘机少年时最难熬的时候，是蓝曦臣和金光瑶带他走出这段阴霾的。

而蓝曦臣作为自己的远方表兄，蓝忘机也对他更为感激和依赖。

若不是魏无羡的到来，说不定他也会服从家中的安排，与蓝曦臣成亲也说不定。既然遇不到能让自己心动的人，那么和谁人成亲，都不会有区别。

可是，事情不会这样发展。

蓝曦臣死了，被魏无羡那个杀人狂亲手杀死的。

或许是对蓝曦臣的去世有同样的遗憾，在蓝曦臣死后，蓝忘机对金光瑶也算照顾。不过这几年间，金光瑶深居简出，不仅很久没有出过金陵台的大门，就连金家的人，也没有见过金光瑶几次。

见到金光瑶来了，蓝家众弟子都很惊讶。毕竟这也是几年没见到的人。

金光瑶进了蓝家便旁若无人的找了个空座坐下了。苏涉其人一向很有眼力见，见着人来，就颠颠的跑了过去。

苏涉凑到跟前，向他行了个礼，寒暄一顿之后，便告知他蓝忘机闭关了。听见这话，金光瑶并不意外。打发了要跟着他的那些人，便径直走向了静室。

没人敢拦这位爷，金光瑶是蓝忘机的朋友不说，更是金陵台的一把手，自然不可冒犯。更别提蓝忘机去闭关，蓝家如今没个掌事的，唯剩个掌管刑罚的司教长老，却也不敢对金光瑶冷了脸色。

蓝忘机听人说金光瑶来了静室，也很惊讶。他面上不发，只匿了生息，躲在角落。

金光瑶比几年前见着的，更显憔悴了。颧骨突出，眼周青紫，若不是那一丝不苟的衣帽几年来从不变化，还真是瞧不出从前的半分模样。

来到静室，金光瑶便径直走向堆满书简的柜子翻找起来。金光瑶也算细心，翻找过的东西都通通被归回原位，丝毫看不出被动过的痕迹。

随着时间推移，金光瑶愈找愈焦躁，手上的动作声也更加大了起来他。翻找了好一会，似乎也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金光瑶有些懊恼的将书扔回了原位，几息后，便又将那书拾起来，工工整整的放回去。

见找不到想要的东西，金光瑶又在这里转悠了几圈。顿了顿，这才打算出去。

金光瑶来这里的时间不过一刻钟，若不是亲眼瞧见，恐怕很难看出来这里有人大摇大摆的来过了。

待金光瑶走了，蓝忘机才将自己的生息放了出来。

金光瑶来这的时间太巧，来静室的动机也没有那么纯。可是再怎么样，蓝忘机也想不出自己这里到底有什么是值得他冒着这样的风险来。

蓝家藏书阁是旁人不可近的，里面自有蓝家先祖做的识别身份的结界，即使是金光瑶这样的身份，也绝不可以踏入藏书阁半步。若不是如此，恐怕他也不会将目标转到蓝忘机的书房。

而金光瑶的目标似乎也十分明确。蓝忘机看着那摆着蓝曦臣藏书的那一侧书柜，心中疑窦丛生。

金光瑶找蓝曦臣生前的东西，究竟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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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已经没有了当时对蓝湛的热烈情感，可还是没法轻易放下。

蓝忘机这些年给魏无羡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他们都说魏无羡不怕疼，不怕死。可是那是将那些痛藏在心里的引而不发，而不是真正的坚强。若是碰到触发点，那些痛和恐惧，便会全部砸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