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后,城市的繁华一路渐渐凋零,待到霓虹散尽后,又经过了颠簸的乡间小道,终于到了那个地方。
随着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视野,映入阿米眼帘的,除了幽暗的路灯下大片荒废的厂房,便是路口拐角上被五彩喷漆覆盖了整个门的一家小店。
店里隐隐传来沉闷的重金属音乐,和时不时激烈的喝彩与叫骂,回荡在辽辽空寂的乡土之上,恍然穿越到了什么赛博朋克的电影中。
顾不上太多,阿米快步走到店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厚重的门帘。
一条狭窄而陡峭的楼梯出现在她脚下,一直延展至看不见的地下室,那里正是所有嘈杂传来的源头。
观众AJK!上啊!快上!喂,我TM白押你了,兔崽子!
观众B“兄弟,我就说这小崽子靠不住,你别看他一身肌肉,人太老实了,根本不是那帮老狐狸的对手!
观众A滚!没花钱就给我闭嘴!JK,给老子爬起来!
阿米的心脏骤停了一拍,一边慌慌忙忙地跑下了楼,一边喃喃道。
阿米JK……不是他吧?不是吧……
又一扇厚重的门帘掀开,刹那间,头顶上齐刷刷的几排聚光灯亮的阿米几乎睁不开眼睛。与此同时,沉闷的音乐忽然变得清晰无比,连同着扑鼻而来的烟味酒味汗臭味,将阿米裹挟在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只见聚光灯下,人群的中央,四四方方的拳击台上,倒在栏杆旁一动不动的——
正是柾国!
阿米柾国!
阿米脱口而出地叫道,然而尖锐的叫声瞬间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吵闹中。
她奋力地推搡着前面的观众,试图往中间挤去。可是人实在太多了,摩肩接踵地挥舞着胳膊冲台上叫嚷,一片混乱。
阿米用尽了力气也没能挤到台边,只得勉强摸索着爬上了一张椅子,才再度看到拳击台上的情况。
只见栏杆旁的柾国正踉跄着爬起来,前额的刘海被汗水浸湿了个透,遮住的眼角血迹斑斑。
不止脸上,赤裸的肩上、背上、腰上……处处都是青紫和血印。双腿处也都缠了绷带,绷带上全是殷红!
阿米柾国!
阿米的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拼命地叫道。
柾国似乎听到了,吃力而茫然地向这个方向看来,视线搜索了须臾,最终停在了站得高高的阿米身上。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像被什么烫着了一般,猛地转过身去,挺拔的后背因喘息而大幅地起伏着。
阿米国儿……
阿米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阿米别打了!别打了国儿!
可是对方再也没有抬起头,只默默地坐在角落,湿漉漉的刘海遮住了眼里涌动的光。
一阵铃声响起,拳击赛继续进行。一分钟……五分钟……
阿米眼睁睁地看着柾国被摔倒在地上、艰难地爬起反击、又被狠狠砸在护栏上,被……
她全身颤抖地攒着拳头,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渐渐发白,失去了血色。
为什么,为什么对手能那么残忍,为什么能毫无顾忌地招招直击要害?!
他根本不是人!他怎么下得去手,怎么能这样对一个孩子?!
为什么这世上有人舍得……有人舍得去伤害国儿这么好的孩子……
而国儿,即使有机会,出于本能,也根本下不去狠手!
——这是一场不可能赢的比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阿米闭上眼睛,周围的欢呼和叫骂扭曲成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天罗地网,在黑暗中密不透风地渐渐收紧,一阵天旋地转随之袭来……
她不敢、也不能再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