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以来,阿米已经习惯了硕珍那种看似热情、却保持着微妙距离感的社交方式。
他和公司的所有人都相处融洽,甚至经常打打闹闹,但同时,又保持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让人本能地不会靠得太近。
阿米能感觉到,硕珍有一个自己的小世界,是不容外人侵犯的。有幸进入的,想必都是他极其信任的人吧。
她的鼻子有些发酸,伸出手,手腕上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余温。
阿米整理了一下思绪,端着咖啡走进了办公室,二人并肩坐在沙发上。
硕珍已经恢复了平时精神的模样,捧着咖啡喝了两口,感叹道:
硕珍真好啊,感觉活过来了!阿米,你要不天天加班吧,我再也不催你下班了……
阿米好啊!
阿米手一伸。
阿米加班工资。
硕珍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公司都快倒闭了!
阿米呸呸呸!
阿米皱眉道。
阿米哪有人说自己的公司要倒闭的?快呸掉!天上的神仙啊!千万不要听他乱说!
硕珍却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硕珍我们阿米就是好,这么担心公司。放心,我绝不会让它倒闭的。
阿米的脸一烫,岔开话题道:
阿米咳……那个……你不是要讲故事吗?
硕珍对哦……
硕珍闻言,声音低了几分。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看着杯上的氤氲,讲起了尘封的往事。
原来,在南俊眼中“家境很好、一回国就开了公司”的硕珍,其实是拿着自己在读书期间获得的全部奖学金,投入了这个行业。
他的家人远在德国,父亲曾是知名上市公司的CEO,直到他大一时,全家人还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公司内部出现了重大决策失误,董事会将责任全部扣在了他父亲头上,不但职位不保,还面临着巨额索赔。
家里人不愿告诉在外留学的他,生怕他扔下一切跑回德国,就这么砸锅卖铁地维持到了他毕业。等到他带着毕业证书、各种奖状和一笔不大不小的存款回来,想要告诉家人,自己打算不依靠家里去创业的时候,才发现儿时住的别墅早就变卖了。
不只是别墅,车子、古董、珠宝……
所有他熟悉的一切,统统都变卖了。
他昔日里衣着考究、举止优雅的妈妈,如今风尘仆仆地去郊外给曾经的邻居除草;哥哥因为父亲的风评而被商学院刁难劝退,浪费了三年时间,转而攻读医学院,至今还未毕业;而父亲,不但在行业内被封杀,在这个消息几乎透明的小国家,甚至可以说是断了整个职业生涯……
硕珍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硕珍站在泥泞的小道上,泪水止不住地从脸颊滑落,一身崭新的羊绒大衣和锃亮的皮鞋与周围又破又旧的一切形成了可笑的巨大反差。
他看着贴满了各种不堪入目小广告的楼梯门洞,乌黑油亮的把手、斑驳脱落的绿墙,以及他妈妈想要接过行李而伸来的、布满老茧和干裂的手……
——这曾是一双多么白皙而美丽的手啊!
硕珍的心都碎了。
平生第一次,他感到了自己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