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似乎下了场雨。
周子舒晨起去练剑,路过庭院时,绯红的桃花瓣沾着些雨水铺满了石子路,他一时竟有些踟躇不忍落脚。
别看周子舒斯斯文文的样子,看着像个文士,又打小生长在四季山庄这种常年繁花盛开、美不胜收的风雅之地,奈何他本性就是个典型的糙老爷们,对这些风雅之物毫无兴趣。叫他喝酒赏剑,他能兴致勃勃地钻研一天,但若是让他欣赏春花秋月,那他宁可回房间闷头睡大觉。
温客行恰恰与之相反。温客行其人,衣着华丽讲究,冠发一丝不苟,整日折扇在手,行走间环佩叮当,端的是个翩翩贵公子样儿。他平日最喜好之事就是附庸风雅,花开时要赏花,月明时要赏月,兴致来了,还要慢悠悠地摇着扇子,摇头晃脑地吟上半天诗。
周子舒深感头疼的是,这厮自己喜欢干这些事就罢了,还偏偏喜欢拖着他一起。周子舒可以拒绝一个喜欢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温客行,但是拒绝不了一个既喜欢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又能撒娇耍赖、死缠烂打的磨人精。
以前还没在雪山隐居时,他时常半夜被温客行拉着一起爬上屋顶喝酒赏月。温客行在他耳边念念叨叨的酸文嚼字,他一个也没记住,只有那一句——今夜的月色很美啊,深深地印在了他心中。那夜月光下温客行微红的脸颊、羞涩朦胧的目光和嘴角温柔的浅笑,都伴着那杯酒,饮入他喉中,浇灌在五脏六腑,火辣辣地烧灼着他的心。他那时方知道,原来风花雪月竟比美酒还醉人!
他们隐居雪山后,温客行兴致勃勃地在武库门口种下了一些梅花,想着来年在雪中赏梅饮酒,也是甚美啊!但雪山上气候恶劣严寒,哪怕是耐寒的梅花,也无法在此地存活。温客行守着那几棵冻死的梅树,很是消停了段时间。周子舒看不得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嘱咐徒弟们帮他从极北之地搜罗了一些雪莲的种子,给他种在了雪山顶上。那雪莲也是极其的娇贵傲然,他们小心翼翼地伺候了三年,才缓缓绽放出了火红的花朵。那晚,他们在盛开的雪莲花旁饮酒赏月时,周子舒终于松了口气。在这荒芜的雪山上,他也为他的老温集齐了风花雪月。
所以,这些年里,周子舒陪着温客行也做了不少风雅之事,赏了不少风雅之物。哪怕是个像他这样无缘风雅的人,也被带起了一点赏月怜花的心性。
如今面对着这一院的缤纷落英,他一时也不忍破坏,想着要不要叫老温起来欣赏一番。但又想到起床时看到的那个睡得四仰八叉软乎乎的团子,就摇头轻笑着打消了想法。就算附庸风雅如老温那样的人,也不可能在还是个八岁的小崽子时就懂得欣赏落花了。
周子舒终究也没舍得破坏那一院子的桃花。
他施展轻功飞过落满花的院子,垂落的袖口在半空中舒展开来。路过几株尚未落完花的枝桠时,无意中卷起的桃花悄悄滑入了他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