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舒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这一幕,他已经梦过好多回了。
那是九霄还小的时候,师父还在,他也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那一年冬日下了场大雪,雪花卷着梅花铺满了四季山庄的庭院。
他刚帮着师娘下山给那些没爹没娘的小乞儿们送了些棉衣厚褥,一回来就看见师父带着小九霄在开心地堆雪人。
师父那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嘻嘻哈哈地跟九霄互扔雪球。九霄人小手短,扔不过师父,急得直嚷嚷:
“等师兄回来了,我叫他帮我一起砸你!”
“你傻啊,你师兄回来肯定帮我啊!哈哈哈!”
师父得意地坏笑着又朝九霄砸了个雪球。
他在院门口笑看着他们,想把这一幕看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师父和九霄看到了院门口的周子舒,笑着招呼他过来一起玩:
“师兄,快来啊,快来帮我啊!”
“子舒,过来啊,我们爷仨一起堆个大雪人啊!”
周子舒情不自禁朝他们走去。
那个院中尚未堆好的丑兮兮的雪人也摇晃着树杈手招呼着他:
“阿絮,过来啊,来玩啊!”
阿絮?
是老温!
周子舒猛然惊醒。
“阿絮!阿絮!”
周子舒睁眼向枕边看去,小温客行正陷在梦靥里挣扎地哭喊着叫阿絮。
周子舒轻拍小温客行的小脸,担心又期待地叫醒他:
“老温!老温!醒醒,我在这儿呢,醒醒!”
小温客行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眸,难过地看向周子舒:
“呜呜呜,你痛不痛啊,子舒哥哥。呜呜呜,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我梦见你在肚子上扎了七颗钉子。衍儿拼命地想拉住你,可是衍儿拉不住,衍儿看见子舒哥哥好痛啊,好痛啊,呜呜呜。”
周子舒心疼地抹去小温客行的眼泪,把他抱进怀里轻轻吻去睫毛上的泪珠:
“不痛的,子舒哥哥不痛的,衍儿不怕,乖啊,不哭了,不哭了哦。”
周子舒一边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一边轻拍着他的背。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小温客行才渐渐止住哭声,两只小手紧紧抱着周子舒的脖子,窝在他的怀里轻声地打着哭嗝:
“子舒,嗝,子舒哥哥,你把肚子给我,嗝,给我看看,好不好~”
周子舒看他那副可怜巴巴瘪着嘴的模样,不忍心拒绝,只好叹着气扯开寝衣。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些旧伤疤早已淡去,几乎看不清了。唯有那七颗钉子留下的疤,许是当年扎进拔出的次数多了点,还是留下了清晰的疤痕。
小温客行的两眼又包上了两眶泪水,抖着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摸上那些疤痕,又凑近些心疼地挨个吹吹那些伤疤:
“呼呼,衍儿吹吹,痛痛飞走~”
周子舒忍俊不禁地推开他的小脑袋,合上衣襟:
“好啦,早就不痛了,衍儿也乖点,不许再哭了。”
小温客行在他怀里动了动小脑袋,眨着湿漉漉小鹿般的眼睛看向他道:
“子舒哥哥,衍儿在梦里好像长大了,长成好大好大一只,然后抱着子舒哥哥叫,阿絮。”
周子舒的心随着那声“阿絮”轻轻颤动了一下,他的老温啊!
“阿絮,阿絮真好听,子舒哥哥,衍儿以后就叫你阿絮好不好,衍儿好喜欢这个名字。”
周子舒亲了亲他鬓角的白发,轻声答到:
“好。”
小温客行在他怀里开心地咯咯笑起来:
“阿絮!”
“哎,我在呢。”
周子舒温柔地应道。
“阿絮!”
“哎~”
“阿絮~”
“嗯。”
……
半柱香后。
“阿絮~”
“……”
“阿絮啊~”
“闭嘴!睡觉!不然把你扔出去!”
月色透过床边半敞开的窗户铺洒到枕上,照在酣睡的小温客行的长发上,那头白发宛如月光下静谧流淌的、银光熠熠的河流。
周子舒顺了顺他的发,在他额角印下一个温柔的轻吻:
“做个好梦,老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