枥上一枝开未得,人间万事正堪看。
——序言
难得,林离星没有待在司命殿,而是跪在冥王殿的下首。他面对的,是玉面阎罗魏扶。
魏扶用一股灵力制成绳索,把林离星牢牢捆住,另一股灵力却似利刃,在割着林离星裸露在外的肌肤,林离星强忍着疼痛,汗水缓缓溢出。
魏扶把玩着手上缩小后骷髅头制成的手串,道:“林离星啊林离星,你可知错?”
林离星不知道这是不是在怪他私自干涉任务发展,动弹不得,他只能道:“属下任凭您处置。”
“难得你亲自出手干涉任务,我啊,怎么会怪你?”魏扶声音很轻,带着点调笑,手上的骷髅头却被捏个粉碎。
“你来冥府多久了?”
“三万五千年。”
“你记的倒清楚。尝过人间烟火的滋味,这冥府冷清,想来是不好受的。”
魏扶生来仙胎,渡劫也是在天庭司命安排好的命薄之中,从来未在凡间待过,只是渡最后一劫时不知出了什么错,直接成了史上第一位堕仙。没了容身之所,便自行把荒凉的冥界发展了起来,成了冥王。
“我知道你想要我这个位置,我也从不介意,想要便自己来拿。”魏扶脸上的笑容越发讥讽,威压没了控制,一波波扑向林离星。
“可你这次也太心急了,竟然动了她的转世,你知道,我找她,找了有多久吗?”
魏扶再次控制灵力,在被捆住的林离星身上割下狠狠一刀。
“你,怎么敢的?”
林离星汗珠沁出得更多了,他的确有着狼子野心,魏扶这亿亿万万年积累的威压让他抬不起头,但他知道怎么样才能扎中魏扶的痛处。
“冥王殿下,一个人经过一次转世,便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更何况,已经过了那么久。”
魏扶果然脸色灰败了些,松了对林离星的捆绑,把视线放在自己骨节分明的手上“你走吧,记得要护好她。”
魏扶会不知道林离星说的这些吗?不可能的。对林离星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并非是自大,他天资甚佳,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真正意义上的“软肋”,已经不复存在。
上一次有他这般资质的是现任天帝。而说起这软肋,不得不提他的最后一劫——情劫。
佛经有云:“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情的滋味,亲自体会后才知苦甜。
万年前,或许是先天帝忌惮,想为自己的儿子铺路,魏扶便没了记忆,从富贵之家诞生的婴孩开始生长,他过了玩闹的年纪,入了学堂,虽是入了学堂,可魏扶不爱读书,整日翘课溜出去玩耍。只是一个偶然,那从他窗前路过,在冰雪琉璃世界里折下一支红梅的姑娘,惊艳了他的时光。
那凡间女子就是不幸被选为历劫对象的人,名为虞妙弋,是魏扶所在学堂的夫子的独女,从小奉为掌上明珠,宠的她性格天真活泼,没有一丝心机。
魏扶有意接近,虞妙弋也没有在意,只觉与这魏家小少爷偶遇次数甚多。渐渐的,两人关系亲近了起来。
虞妙弋是何种人?天真美貌,娇俏活泼。若是她喜欢,能敢给佛陀撒个娇,平日更是静若娴静娇花照水,动时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她几乎综合了所有美好女子的优点。
虞妙弋与魏扶曾在月下饮酒喝茶,亦或虞妙弋起舞,魏扶伴奏,谱下一世清欢,朝听雾里飞花,夕看落日归家,好不欢快。
到了两人可婚嫁之年,魏扶便迫不及待地提了聘礼上门,欲娶虞妙弋为妻,虞夫子觉得魏扶不可托付,便未同意,谁知虞妙弋绝食明志,虞夫子不得不答应,只是与女儿断了关系,放话说虞妙弋以后生死与他无关。
二人婚后,一切看起来都好像顺顺利利。他们举案齐眉,如胶似漆,可这倒底是历劫,怎会那般轻松。
在司命的安排下,魏扶蓦然家道中落,几日功夫便被打压得一贫如洗,而魏扶父亲接受不了打击离世,母亲也终日以泪洗面,不久后见了魏扶父亲。
虞妙弋此时有孕,却不得不收敛性子,安安分分操持家务,不停地做绣活卖钱以换得饱腹。
魏扶看着妻子不复往日笑颜,眉宇间永远带着淡淡的轻愁,便开始痛恨自己当时为何不好好读书,却也没有后悔药吃,只好靠着妻子卖绣活的钱,以及刀子嘴豆腐心的岳父一家救济,继续读书,终于在孩子一岁时考了个秀才。
只可惜虞妙弋忧思过度,又熬坏了眼睛和身子,没享到几日福,便过世了。
最让魏扶痛心的是妻子弥留之际,已经瘦得脱了形,却还是伏在他膝上,眼含着泪,逼着魏扶答应好好活着,她会在奈何桥边等着他,待他老后亲自前来接他。然后便是续弦。而那续弦之人,只有一个要求,对孩子好就可以了。
虞妙弋死后,魏扶大受打击,酩酊大醉三日后,开始整理好情绪,把那眉宇间与妻子有些肖似的孩子精心呵护。
魏扶倒底还是食言了,他忘不了举案齐眉的妻子,没有续弦,在孩子成家后,便意外的无疾而终。
在魏扶感觉魂魄从身体慢慢抽离时,却没有看到虞妙弋当初那明艳可人的脸庞。“妙弋,你食言了,为何不来接我?可是我没听你的话,生气了?”他带着一丝失望,不再去听孩子的哭声。
回到天庭,他不能忘却与虞妙弋的那些过往,而天帝安排给他的一批又一批美人,只会让他更想念历劫时的妻子。魏扶的虞妙弋,千千万万般的好,这些庸脂俗粉怎能相比。
终于有一天,在一个得了先天帝示意的小宫娥成功爬上魏扶的床后,他忍不住动了杀戒,可就是因此,先天帝寻了个暴戾不堪的由头把魏扶放逐。而魏扶并不觉得有什么,没了妙弋,在哪都是地狱。
天生仙胎是无需休息的,他来到冥府后,只有亿亿万万个思念虞妙弋的孤寂日子。
魏扶的往昔便是如此。不过过去皆是过去,此时回了司命殿的林离星并不在乎,他治好自己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冷笑。
林离星的伤看上去严重,实则并不影响身体健康,明显的,魏扶只是进行了一个小小的“警告”。
既然魏扶挑明不在意,那他更无需掩饰,直接召出水镜,再次观看起新蕊的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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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岑正在宸王府议事,到了歇息时,二人饮茶,开始了一盘手谈。
室内本来静悄悄的,江沉珂却忍不住开口,问出了想问许久的话:“听闻你带了个女子回来?是叫尹新蕊吧?”
“是,那又如何?”即墨岑想到那日新蕊在萤火中如月宫姮娥般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看到好友这春风满面的样子,江沉珂还有什么不懂。“这次准备玩多久?”
“玩?”这个用词让即墨岑很不舒服,新蕊在他这里是特别的,而不是玩物,想着,他语气有些不好。
“我有想过与她的未来,至少现在,我对未来的计划里都有她。”
江沉珂一惊,落下的子错了位置。那名叫尹新蕊的女子才来了几日啊,好友便如此护着宠着,还放出这样的话来,据他了解,这即墨岑平日里看似不羁,却最重承诺。
“诶诶,这子错了,我再来一次。”
即墨岑拦住他,“落子无悔。”
江沉珂听到这句话,便知这局输了,心思也不在棋局上了。
“你就这样栽了?圣人有云,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要知道,不是每个女人都像莺莺一样体贴温柔、善解人意的。”
“而且,那位尹新蕊姑娘,是你从郊外带回来的吧?最多是个富农之女,你该给她何种身份呢?若一直无名无分,你让他人如何看她?”
即墨岑还真没有考虑到这点,毕竟新蕊是他捡来的,不过又觉得自己是一厢情愿,还未曾问过那小姑娘的意思,便轻咳一声:“我还不知宸王殿下竟像个妇人般八卦。”说着,他落下一子,赢了这盘棋局。
“不说便不说吧,单看现在,那一杯喜酒你是必须给我了。”江沉珂笑得爽朗,拍了拍即墨岑的肩膀。“那便不留你了,免得耽误了你与美娇娘的时间。”
“嗯,告辞。”即墨岑也不多说,转身走了。
这时宸王妃许妙妙经了允许,带着一个精美的小食盒进屋。她对江沉珂,已经习惯了事必躬亲,待收拾好书案上的纸笔棋盘,她把食盒放上,道:“殿下议事辛苦,想必腹中已是空空,殿下爱吃图灵楼的八珍糕,妾身派了人去买来,您可要尝尝?”
“王妃辛苦。”
看着江沉珂拈起糕点,许妙妙的笑容温柔而满足,她沏了杯雨前龙井递上。“妾身伺候夫君,乐在其中,怎会苦呢。”
“嗯,不过晚上不必等本王,早些睡,毕竟许久没去看莺莺了。”
许妙妙的笑容僵在脸上,哪有许久啊,不过是一日罢了。不过她片刻又恢复过来,只是心底苦涩:“是,白妹妹想来也念着王爷呢。”
江沉珂和许妙妙口中的白莺莺,是他从人牙子那里买来当侍女的,白莺莺原先是戏班子的台柱,后来戏班散了,戏子地位又极低,所以花了自己的一些积蓄把专供宸王府的人牙子收买了。
白莺莺混进江沉珂贴身侍女的选拔中,她又有些小手段,一来二去的,跟江沉珂有了感情,就爬到了庶妃的位置。
毕竟只是个戏子出身,白莺莺暂时也只能是个庶妃。而许妙妙素来好性子,又因为江沉珂跟她“相敬如宾”,哄着她,正妃又比庶妃身份高上许多,就不愿真的去料理她,只是讨厌白莺莺在江沉珂心中位置比她高罢了。
许妙妙眼色黯然,退出了江沉珂的书房。
而即墨岑回了府,便想去找新蕊,问问她和自己是否心意互通,结果扑了个空。
他唤来管家:“新蕊呢?”“回主子,新蕊姑娘刚刚被李宝叫走了。”
“李宝?”即墨岑想着新蕊几次暗示过他那李宝动手动脚的行为,心下暗道不好,便加急朝着银库那边走去。
此时即墨岑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又被逼到了个阴暗无人的小墙角,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宝,烦躁这种事为何又一次发生了。这李宝还想着扣了她的月银来以权压人。
新蕊并不害怕,在蝶去莺飞楼时,那小侯爷被贯穿的喉咙便是一个最好的展现。她做过第一次,就敢做第二次。眼看那簪子已经悄悄拿在手上,飞双的发髻散乱,却还嫌它钝了。而那即将重蹈覆辙的李宝眼里只有美色,毫不知情。
只是即墨岑来的巧,新蕊看见了那模模糊糊的熟悉身影,有了计划。她把簪子随便一扔,眼中便蓄了氤氲雾气,眼尾微红,粉嫩的樱唇略略颤抖,几乎像头面对大尾巴狼的小绵羊一般。她泫然欲泣,婉转之声带着一点颤音道:“李、李副总管,您不能这样……”
李宝眼里只剩下眼前人妩媚勾人的小模样,恨不能直接扑上去,手脚瞬间开始不老实,新蕊推开他想逃,却被扯坏半边衣领,露出雪白的香肩,还想凑上去亲吻。
即墨岑刚到这里便看到这般场面,额上直冒青筋,怎么一个两个都找新蕊的麻烦,非得要他把小姑娘圈在身边宣示主权吗?
“守约!救我!”新蕊本来灰暗了的眼神乍然明亮,像是看到了救星。李宝知道新蕊对即墨岑的称呼,可惜他看不见背后即墨岑铁青的脸色,不屑道:“主子尚在宸王府,就算回来了也该在书房,你就别想跑了,悄悄跟了我有什么……”不好两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听见即墨岑阴恻恻的声音。
“我的女人,为什么要跟了你?”李宝像个机械般咔咔回头,便看见了即墨岑的脸,他吓得立马跪下。
“主子、主子,是她,是这个女人不检点,不甘寂寞,她勾引奴才啊!”说着,他还撇了新蕊几眼,手直直的指向她。
这话使得即墨岑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我还比不上你?”“奴才不敢、不敢啊!”
“处置了一个罗芙不够,竟还有个你,看来这府内得清理一遍了,本想留你一命,但你胡乱攀咬的样子,自是不必了。”即墨岑把新蕊揽在怀里,用披风遮住她的风光,接着唤了护卫来。
“割了舌头,剁了那双脏手喂狗,再打他六十大板。”
“是。”护卫得令,把李宝拖了出去,就听见一声惨叫,再就只有木板击打肉体的声音了。
新蕊的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委委屈屈的缩在即墨岑怀里,道:“守约,你终于来了……我好害怕,怕我不干净了……”
即墨岑忍不住疼惜地吻掉了新蕊滴落的眼泪,满意的看见小姑娘白净的小脸上升起绯色。
“终于?”
“嗯,遇到这种事,我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守约你,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要你在我身边。”
即墨岑欣喜于新蕊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的依赖,这或许就是喜欢的前兆。
“我带你回去。”“好。”
这次即墨岑牵起新蕊的手时,没有感到初见时那般的推拒,被李宝惹出的不快渐渐被愉悦替代。
他觉得自己似乎很快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新蕊回了西厢,用自己做的仙光散敷面歇息,却不知其他人的动作。
即墨岑确实按照他的话把全府的人清理了一遍,杀不得的钉子留下做散役。
在这些散役中,即墨岑还发现了许多江沉珂的人,他冷笑。
“呵,就知道你宸王殿下不放心我……”
而一直看着新蕊进度的林离星,对水镜里的那些画面,不禁感叹,新蕊还是有点小手段的,他还有些莫名的生气,不过被认为或许只是打抱不平的正义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