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平常一般,苏公子带着小厮去逛书舍。
偶然间,他在角落看到了一本残破的、没有见过的诗章。那书册封面泛黄,边缘磨损严重,拿在手里面抖一抖书页都跟要随时散开一般。书舍里的书苏公子大多都已经读过了,于是他皱着眉翻开一页轻飘飘的晃了一眼,只消一眼,便惊愣住了。
著者文采斐然,落笔之下无一丝杂质,又妙又正。这本旧书随时都要散架的模样,内容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苏公子如获至宝,欣喜若狂的取了银钱唤来小厮交与掌柜,掌柜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一本旧书哪儿敢收您这么多。”
苏公子此时兴致大盛,“这本书的价格可远远不止这么多。”
说完,苏公子无了再逛下去的意思,只想回府阅读此书,便打道回府了。
本以为是本普普通通的诗章罢了,可那书上的句句都行云流水、炳炳烺烺,苏公子自然喜不自胜,秉烛夜读。
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照亮了末页著者的名字——南屏。
那是从未听说过的名字,不是前人,那便是近年的兴起之秀了。
一夜未睡的苏公子第二日又去了书舍,他买下了这位著者所有的书。
“老板可知这著者?”
书舍老板捋着胡子皱眉思量着,“这著者惊才绝艳,是近年少有的扉绝人物,只可惜这位作品甚少,又淡泊名利,相识者寥寥无几啊。”
“南屏……”苏公子琢磨着人名字,笑了一笑。
那人的文采,实在是让苏公子喜欢得紧。天潢贵胄的苏公子幼时与当今太子同窗,开蒙于国学,除了当今太师无人敢应他一声“老师”。自然渊博的苏公子也有文人独有的傲气,他自视甚高,在某些方面也孤傲不踞。
可不知何故,读了南屏的书之后,忽的想,若有缘分定要拢袖垂头道一声:“请先生赐教。”
小厮打趣道:“若南屏先生是个女子,公子定要下聘娶下才好。”
“喔?”苏公子闻之笑道:“若是个男子当如何?”
“嗯……若是个男子,定要请作幕僚之宾,日夜都带在身边,让他只给公子一人写诗作词。”年幼的小厮高捧自家主子说道。
也不知说的哪个字戳中了苏公子,他心情颇好的挥手退下小厮。
在静谧的房内,檀香隐隐,手里的书也沾上了丝淡淡的檀木香。
苏公子指尖撩开一页书页,有些怠倦的、漫不经心的。不知想到了什么,暗骂小厮糊涂无知,却悄悄红了耳。
一时思绪神游。
是夜,苏公子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个叫南屏的著者。
浓雾大起,他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款款而来。苏公子看不清来人的脸,挣扎过后最终缓缓的伸出了手。
那人不待犹豫的轻抬素手,放在了苏公子掌心里。
细长的手指指腹带茧,一握便知是常年写字的手。
“是你吗?”
对方不答,但是蓦地苏公子在心里确定了答案,他坦言:“在下仰慕已久。”
对方听后,给了苏公子回应,对方道:
“在下亦等候多时。”
这声音清透,辨不清是男是女,也听不出年岁几何。
可是没关系的……
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二人携手同游了多久后,苏公子掌心一空,他惊惶四顾,从梦里惊醒了。
他喘着粗气靠在床头,瞥见了枕边书。
苏公子忽然很想要找到南屏这个人。
疯狂的想。
就如像小厮说的那样。苏公子想要将人带到这繁华荣盛的京都,请入府中上座,日日与他相对论到、秉烛夜谈。
惆然若失的苏公子不久后在书的字里行间里寻到了南屏的所在地,他欣喜若狂彻夜未眠,第二日天未亮便踏马寻去。
那是一个极偏极远的地方,苏公子日夜兼程,路中跑死了九匹悍马。
仔细想来,苏公子像个黄毛小子一般冲动的去往他乡,去寻找一个毫不相识的人,不管不顾的实有失理智,有失风度。
在颠簸的马背上,苏公子握着缰绳,心想:
那便有失理智吧……
一路风尘。
快到之时,苏公子寻到客栈梳洗整理。他换上了青衫,束上了玉冠,带着对方的一本书,和来之不易想要送之的一方砚台。
山脚下有一正在舂米的老妪。
苏公子上前拢袖,行了一个晚辈礼,问道:“请问婆婆南屏先生可在这处?”
老妪神色微变,沉默的遥指身后苍翠青山。
“多谢您了。”
白发苍苍的老妪长看了眼苏公子的身影,惋惜的摇了摇头。
苏公子踏上了崎岖的山路。
行至半途,林中忽现一抹青色身影,风姿绰约的,坐在路边的一个小土丘上。那人双手合放在膝上,细长的双眼下垂看着地上杂草,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一般,说不出的安静美好。
苏公子心神一晃,停住了脚步。
那人见到前来的苏公子后,先是微怔,随后勾起唇笑了起来,那清澈的眸子盛满了笑意,明晃晃的映在苏公子眼里。
那一刻,像是有什东西剥丝抽茧,振翅而飞。
“在下……”苏公子稳住慌乱的心,泰然自若的道:“在下仰慕已久,南屏先生。”
“我有梦到过你。”南屏缓缓的从小土丘上起身,补充道:“很多次。”
“在下亦等候多时……”
后来自是如苏公子所想的那样,他带着南屏下了山,往那花天锦地的京都方向归去。
有风拂面,吹起了苏公子的衣袂,南屏与他相视一笑,替苏公子抚顺了垂在肩上的发。
林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小土丘前的杂草也被吹开,漏出了遮挡住的墓碑。
小小的一块木头经受不得长久的风吹雨打,早就变得破败残旧。
但若要是仔细看的话,隐隐的可以看出“难平”二字来。
话说……也不知苏公子瞧见了没有。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