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念卿有点茫然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人,似乎在疑惑为什么自己手里会掐着他,随即看到驾着黑云的竹杳从天而降,忙把人一推,就扑上去。竹杳神色一凝,手忙脚乱地用骨箫一挡,梅念卿就过不来了。
梅念卿大叫道:“猪腰!!你干什么!”
竹杳听到这个名字怒道:“艹你妈你再…?心魔怎么还在你身上?!我还能感受到!”
梅念卿骂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他妈的,这狗东西吃不了我又回不去,只能就跟我磨到底了。我现在还能听到他在我脑子里吡吡,你能不能让他滚出去?吵死了。”
说完噔噔噔跑回去把晕倒在地上的太子拖死狗一样拖过来:“没死呢还,顺便看看这狗东西跟殿下有什么羁绊,非要置他于死地。”
竹杳只是看了一眼便道:“它已经成型了,没用的。”
梅念卿一听到这句话就僵住了,他有点踌躇道:“不会吧?”
竹杳通的比他要精髓些,他主诡秘之术法,其宗旨是以诡治邪,审慎自身所为。驱使鬼祟魄魂为他所用正义之事,行天下之大道,这种人心性要极正,命格挑剔极严苛,禁忌也严复繁多。而且修这种道的人一旦动了歪念头,无论你躲到哪里,走火入魔死无全尸都是轻下场。
竹杳的意思是,该心魔已经邪物成型,为时已晚,要把神识从心魔中分离出来基本不可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梅念卿似乎有点失望,他又道:“那你能把狗东西从我身体里赶出来嘛?我说真的,我可不想整天提心吊胆自己随时随地爆体而亡。”
竹杳道:“赶倒是好赶,问题是赶出来放哪里?总不能放回去。”
梅念卿若有所悟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竹杳道:“正是如此,既然心魔能被你压制,那说明他是遇上克星,你这个容器倒是误打误撞运气好。况且心魔心神一体同生,殿下魂魄尚存,跟他打拉锯战还不好办?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心魔把神志当做养料而不是人质给吞了,那就麻烦了。”
梅念卿松了一口气,终于点点头。
竹杳踢了踢脚下的阵法道:“只是辛苦你了,得听他叭叭。”
梅念卿没回答他算是默认了,他在太子身边蹲下来,大致摸了摸。身上的血窟窿都已经愈合,身上却无法力尚存,和凡人一般。随后他还意外地摸到了自己的护身符,他原本还以为甩到岩浆里去了或捏碎了,细细端详一阵这个亮晶晶的坠子,小心地把它戴好,藏在衣服里。
竹杳看他摸来摸去起皮疙瘩起的紧,他眼睁睁地看着梅念卿把太子的衣带给解开,然后把那一件红色的外衣脱下来,登时一阵头晕,喊道:“住手——!!!你干什么?!!”
梅念卿回头道:“啊??难道你想把他仍在这里不管了??”
竹杳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道:“你在做什么?”
梅念卿道:“你觉得我在做什么?收尸?”但竹杳觉得他更想说的是奸尸。
竹杳道:“赶紧走吧妈的岩浆里的怨灵要上来了。”
然后一脸黑线地开了个黑云样的玩意,梅念卿“哦哦哦”地别上诛心,似乎思考这要拿这副身体怎么办,在竹杳的催促下,他心一横手一伸,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匆匆赶上。
梅念卿看着下方无数向上方伸开手哭嚎的怨灵,心下爬上寒意:“竹子…”
竹杳道:“说。”
梅念卿道:“思思儿的魂魄你收好了吗?他有没有说什么?还有哦,你刚才干嚎掉眼泪的太绝了,简直是戏精本精,我…”
竹杳心惊道:“闭嘴!”
梅念卿没安分多久,又唠唠叨叨道:“猪腰子我可告诉你,思思儿和殿下要没了我找你算账,你这辈子就陪我打牌吧…”
竹杳道:“他妈的?你还要脸吗?再多嘴把你从这里甩下去!”
梅念卿兴致一发不可收拾,他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搂着太子的手臂一颤一颤的,竹杳实在是看不下去他们两个头簇拥在一起碰来碰去的样子,觉得今天的眼睛格外痛,那是一种被人用辣椒粉撒在眼珠子里一般火辣辣的疼。
为什么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们刚踩到地面,天空刹那间乌云密布,雷声隆隆作响,随后在一片阴晦中裂出几道炽白的闪电,天虹呈现。竹杳沉着脸,他手中没有松懈下来,依然一副随时就能跟你同归于尽的表情。
俨然这是天神下凡!
梅念卿心道,总算把这破法力场给解开了,那些神官的求救信号都发出去了。结果刚一看一队降神的为首者,他愣住了。
为什么是这个天帝啊!他不想因为心肌梗死当众晕倒被人抬下去而上仙都头条!!!
他内心疯狂咆哮,从天帝身后走出两位面无表情的武神官,他们人手一副缚仙索和锁骨链,向他走来。
梅念卿马上明白自己什么境地了,他身上明晃晃这么大一坨魔气生怕人家看不见一样,他们又接到求救信息,肯定第一个抓的就是他。
天帝神情严肃的几乎不快地看着他们两个,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是,太子被满身魔气的梅念卿抱着,脸色苍白,惨白的衣摆顺着他的小腿滑下,无力地摇摆。令他更奇怪的是,他脖子上干干净净的咒枷也不见了。
梅念卿忙道:“帝君!您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天帝道:“带上去。”
梅念卿:“帝君!”
竹杳退后一步,诚恳道:“帝君,上去我没有异议,但是请允许我把我朋友的身体安置好。”
天帝伫立不语,竹杳反手抽出骨箫道:“帝君,您也不会希望见不到那些残兵败将。”
天帝抬手,意示把兵器放下,那些凶神恶煞的武神官马上不再向前,自觉站在天帝两侧,卫兵般忠心耿耿。
竹杳果断地往铜炉山深处走去,天帝领着一队武神也雄赳赳气昂昂地跟随其后,像押着他一样。梅念卿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跟进去,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个神官按住他的肩膀,他便会意,站在那里目送他们进去。
光是竹杳走过的地方,四周多多少少有些血迹,天帝看到了岩浆池上空那金红色的繁复阵法,只是脚步稍微放慢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随后考虑到那些神官更重要,便悄然放出千丝万缕的法力,但是,他不熟悉铜炉山构造和地形,大多法力摸索了好一阵便碰壁灰溜溜回来。
“帝…帝君!!!”
“唔啊啊啊是我们的人!帝君来了!”
“帝君…!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帝君!……”
他们见了天帝便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争先恐后地诉苦,有个别还孩子似的痛哭流涕。
天帝对他们微笑,温和道:“其他神官呢?”
回答他的是沉默,随后有神官小声道:
“云玺殿下牺牲了…漠南将军也是…还有地师大人…生死未卜…我们来的时候至少有四十来个神官,现在活着的只剩下我们了…”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天帝身后不少武神哑然道:
“不可能吧…云玺太子怎能和他比…”
“你们自己用禁术…反噬而死的也说不定啊…”
“他开了法力场…把他们圈起来杀不就是瓮中捉鳖…”
“太不可思议了…我在上天庭几百年都没见过这事…”
“说不准,这个乌庸太子动了歪念头,依他的实力和特定条件,帝君都不一定能打的过,更别说他们。”
说这番话的神官看起来端正严厉,说出的话大胆无畏,丝毫不违忌什么。
竹杳注意到,这些神官没有刻意向他们说乌庸太子怎么怎么杀的他们,那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已经知道了!
而从这些神官口里蹦出来的,又怎能保证不会添油加醋?
天帝叹道:“起来吧,带回去处理。”
他身后的武神四下出来,扶稳那些幸存的神官,给他们服用丹药。天帝屈膝蹲下,翻看那些尸身,此时竹杳已经把菊思的身体抱在手上了,他站起来,有点好奇地看着菊思:“他怎么也下来了?”
竹杳低头道:“不清楚,回头再调查吧。”
天帝突然惊讶道:“你是怎么在他的攻击下脱身的?”
竹杳有点难为情道:“帝君或许不知晓,我能召动怨气和鬼气为我所用,对抗他的魔气。”
天帝笑了笑,又道:“其他神官的尸身在何处?”
竹杳道:“部分在地上,部分被投到铜炉山深处了。”
天帝皱了皱眉,道:“他杀的?”
竹杳道:“投是他投下去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杀的,竹杳认为,多数是他们自作自受…”
这时一幸存神官忽然惨叫一声,他的惨叫如狼的嚎哭,令人恶寒不已。他们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只见那神官跌跌撞撞地挣脱扶着他的两个神官,向竹杳奔来。他一身残破不堪,神情如野兽般狰狞可怖,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他嘴里一直恶狠狠地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几乎是毫无征兆地,他从身旁的神官刀鞘中猛地抽出一把长刀,寒光闪过,就往竹杳腹中刺去!
他身旁的神官被吓到了,反应过来想抢过刀,但已经来不及了!
竹杳急速闪避,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帝出现在那神官的身后,咔咔数声,他的手臂以一种可怖的姿势扭曲到身后,那柄刀也哐啷摔在地上。
那神官晕倒在血泊中,天帝道:“给他止血,抬走。来人把地上的尸首收集回去,其余人迅速撤离!不得停留!”
他们就等着这句话,扶着伤员跟着竹杳向后撤退,生怕这鬼地方还会突然窜出什么东西。
天帝已经托人把这两具身体送到乌庸殿,反正审讯完了他们还要再去那里。梅念卿被带上去的时候,和上次不同,他体内心魔盘踞,身上魔气深重,根本进不了仙都的大门,天帝轻轻着手一挥,那禁制便自然而然破开了。
天帝在听完幸存神官支支吾吾的口述后,本想把他们的记忆调出来看看。但有神官提议他们多数心神受创,盲目窥探他们的内海记忆,只怕是病情会雪上加霜。于是,只好命他们回去休养,后期复来通报,随后把梅念卿和竹杳也提上来审讯。
梅念卿表示我是无辜的他一来就掐我还把心魔移植到我身上了,竹杳也表示我一直被那狗比控制那些神官还是我挖出来的,两个人在天悦龙庭差点就能吵起来。
天帝正寻思着把他们先关押在乌庸殿,这时有神官道:
“帝君,请三思。他体内的心魔无故发狂,诛杀我上天庭神官,我仙都损失惨重,重创大批精英武神…”
天帝道:“请挑重点,你想说什么?”
那神官脸色微红,随后正色道:“这心魔不可小觑,是一个祸根,必须不惜代价祛除他不可。如今现世便成邪物,他日必会卷土重来,那时我泱泱天庭想要镇压他付出的代价必是比现在要惨重数倍!”
天帝道:“所以你想?”
那神官单膝下跪道:“顾准请命,把他镇压于铜炉山,布下阵法,以火山无数怨灵的怨气对抗心魔的魔气!”
天帝有点头疼,他沉吟道:“那四十多武神都险些被他屠尽,你又怎能保证你一人便能镇压他?”
梅念卿自始自终都没有吭声,竹杳也是,他们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场面。
但是,梅念卿听到天帝最后一句话,他抬头道:“我能。”
众神官纷纷对他侧目而视,梅念卿继续道:“帝君许是不知道,这个心魔进到我的身体里后便被我压制。”
天帝支着手臂道:“你能把他请出来吗?”
梅念卿有点犹豫:“这……”
天帝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没事,我们在。”
竹杳也对他点点头,梅念卿不再废话,闭上双眼,片刻后猝然睁开,他的双目满眼血丝,神色大变,向天帝甩手就是一道轰天魔气!
周围的神官正欲上来抢救,天帝在空中轻轻一抹,空气中骤然凝成一股水墙,看似柔软轻弹,实则坚韧难破,富有弹性。
那魔气猛击到水墙上,天帝再一挥,水墙向着梅念卿反弹出去,那魔气火势骇人地猛扑过来,他长袖一拢,登时将那魔气收的干干净净。
随后梅念卿似乎疼痛不已,踉跄着跪下,他的面色苍白,红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天帝,右手抽出诛心,向着自己的脖颈抹去!
竹杳一惊,这心魔是要拉着他死在大殿上!他急忙去抢剑,天帝却丝毫不慌。果然,诛心刚被举起来,就从他手中摔了下来,梅念卿眼中困顿了一瞬,摸着后脑勺喊疼,然后马上爬了起来。
见其他神官惊魂不定地看着自己瑟瑟发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才把天帝的屋顶给掀飞了还是当众把那个神官内脏掏出来了呢。
天帝赞许地道:“有趣,有趣。”
梅念卿汗颜道:“帝君…这时候就别这样说了吧…”
天帝神采奕奕道:“我从未见过如此有趣之事,你竟然以一己之力能压制住他。”
梅念卿道:“其实是他先不知好歹进了我的身体中,后面发现打不过我又溜不出去…”
天帝打断他道:“你再说一遍?”
梅念卿心生奇怪,但还是照样说了一遍,天帝疑惑道:“为何他选择你作为容器?成型的邪物不至于如此,莫非是你的体质特殊?”
其他神官也来劲了,投过来的眼神有的是看好戏,有的是害怕,有的是好奇,更多的却是疑惑。
梅念卿回答不上来,天帝把手放在他的颅顶,以神识游走一阵,摇头道:“凡人体质,并无特殊。”
竹杳也疑惑道:“或许是…殿下的神志在阻止?”
天帝就这样看着他,梅念卿感觉他的眼睛像两把手术刀,凌厉七分,要把他的眼珠子给抠下来了。
天帝踏前一步,梅念卿赶忙退后,摆出一副攻击手势,身旁马上有神官嚷嚷道:“不要轻举妄动!”
梅念卿才不管呢,他要不轻举妄动,下一秒就是他的天灵盖子被掀开自己的神魂魄又被翻出来看一遍了。
竹杳也警觉起来,他往梅念卿身旁一站,作揖正色道:“还望帝君网开一面,此事与他无关,若是要擒拿心魔帝君拿去便是,莫要…”
天帝紧紧盯着他,旁边的武神官也纷纷抽剑出鞘,剑指二人。天帝挥手意示把兵器放下,道:“行,把心魔分离出来吧,送到斩妖台。”
梅念卿又否决道:“不行!!”
天帝奇怪地看着他:“怎么又不行??”他此话一出,其他神官窃窃私语。
梅念卿咬唇一阵,道:“殿下的神志还在其中,当下盲目斩杀,他日如何去寻?”
竹杳也道:“帝君莫要忘了,是那些神官来挑衅我家殿下的,我家殿下是自卫反击。况且心魔之事我大可尝试一番…”
马上便有神官反驳他:
“可笑!难不成为了保留你家殿下一凡人而祸苍生?!自私至极!”
“嚯!还自卫反击呢!你家自卫反击把我上天庭精英神官赶尽杀绝?!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大家不是都看到了吗?那心魔出来都成型了!明明是你家主子魔障深重,这是摆在那的事实,有什么好洗的!”
“简直无可理喻!难道你家殿下的命就是命,我们四十多精英神官的命就不是命吗?他们葬身在铜炉山,可是拜你家殿下所赐!”
“你说尝试就尝试?你是专业人员吗?要是出了岔子谁负责?!这心魔如此残忍,若是一个不留意让他出来了,整个上天庭都能给他屠光!!”
“什么啊!这心魔都把神志给吞了吧还做什么无力的挣扎,人都死了还浪费精力呢?要浪费也不要浪费我们的呀!”
梅念卿白了一眼道:“若不是你们先折磨他,忍无可忍,他又岂会入魔?你们自己擅自用禁术还有理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说的倒是轻松,你们当初分他信徒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在意啊?”
“?笑死了,心魔出来还需要看他是什么人吗?这只能说明你家主子道心不坚,心性不正。你要偏袒你家主子就直说,难道你家主子入魔也有理了吗?”
“怎么着,理屈词穷了吧?一码归一码,你再怎么为他辩护他也还是魔头,当初他众多信徒法力摆着,搁谁不浪费?物尽其用懂不懂?这是信徒的自由,难不成你还逼着人家信徒信你家殿下?说得好像我们不分他的信徒就不会流失一样,自以为是…”
有个幸存神官呸一口,不顾一切地吼道:“就算是我们要献祭,我们还没把他怎么样,他动不动就入魔,要我说,就是气量狭小有意而为之!杀我同僚手段却如此残忍,捅他的又不是我们,把他拉下神坛的也不是我们。再说了,他本来就是该死之人,现在自作自受,怨我们是什么理?!献祭他一人救苍生,天下太平,这是给他积德!他还得感谢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