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神了一阵,他听见太子突然道:“什么意思?”他才“嗯?”了一声清醒:“我怎么了?”,对方狐疑道:“你刚才不是说,“你怎么还滞留在这里”吗?”
梅念卿疑惑,他什么时候说的这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是…好像有点熟悉。
噢,他想起来是那个“噩梦”,梦中“君吾”对他说的话!他意示到自己可能走神了无意间说出那句话。
为了补救,他故作正经着:“可能是我脑子抽到了,都怪你。”
“?我又怎么了?”
梅念卿哼一声,心不在焉咬了一口馒头,也没尝出是什么滋味,他心里雕磨着君吾话中的语义,神色有点黯淡,最终还是把吃剩,呃其实是吃不下的馒头放了回去。
随即双手交叉紧握,骨节握地隐隐发白,似乎在决定着什么,不多时,便垂下眼帘自言自语道:“我要离开了。”
短小的一句话中并无其他情感,只是很平淡,很轻松随便,没有沉重伤感的语气,也没有严肃的气氛,但不难听得出发言人做过深思熟虑。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停下手中的动作,随即便没声音了。对方的表现让他有点意外,就这就这?就这么放人了?就这么简单轻而易举地离开了?他有点不可置信又含着紧张压抑地悄悄瞄了对方一眼,刚抬起头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空气中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梅念卿整个人都凝冻在那里了,他察觉那双眼里有太多东西,先是像梦中幻想群山细浪般云浪的故乡,又仿佛看到楚天江上烟波浩渺胭脂红的静穆落日。
那双温和如黑玉柔羽的眼中,有的是浩瀚星河中幽远天幕缀着的寒星,融着无可奈何的失落,却更甚九天之上轻云蔽月中疾唳掠影的云燕,闪过转瞬即逝的幽冷,纤长的眼睫在光线的照射下于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曲线柔和姣好的唇角紧抿,仿佛下一刻启唇就会流露出惆怅,无意卷入眼角下方微小圆润的泪痣,这些托出了一副的幽静清秀的形象。(谁能抗拒美人呢)
在那双清澄忧伤的温玉的注视下,不,在本人尽职尽责专业记录的描述下,梅念卿脸上却感到火烧刀割般的不自在,恍如做错事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其实他刚刚说那番话只是想试探一下人家,好奇地看看他的情绪底线到底是什么,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一种“我就知道他会这样”的奇奇怪怪的自豪感,虽然说他这样做十分之不道德,但他真的很想看看太子听到这句话的表情!想想就刺激啊,到底他的努力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深度,但还没等他脑补小剧场,他听见一声轻笑。
为了确认自己没听错,是的他没听错,虽然对方此刻的表情似笑非笑,仿佛平滑无尽的深渊表面被微风临过,涟漪便一下子悄然如枯骨般“绽放”了,一句话描述,简直比花城那小子的笑还让人毛骨悚然,梅念卿连脖子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对方只是淡淡一瞥,轻声道:“你不是说过,不会离开的吗?”他的话语中并无诘问诘责之意,倒像是纯属的想要一个回答。他脑子却像被千斤坠“duang——”了一下,脑浆都翻江倒海波涛汹涌来回翻涌了N次
靠,完全忘了这回事儿了!
还没等他解(jiao)释(bian),太子轻描淡写道:“因为铜炉山,是吗?”梅念卿不明白,怎么就扯到铜炉山来了,但他不动声色,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奇怪的是,他不继续说了,而是托着下巴,探究性地盯着他。那无声的“逼问”,似乎在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或者有什么需要向我解释?我现在很难过很生气要是不来哄我高兴一下那你就完蛋了。
抱歉,真的没有哈。我连你想说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梅念卿说出来就是找死。为了保住自己的老命,不让自己死的那么不体面,但又不能暴露自己玩儿他的事实。
他清清喉咙,尽量用一种严肃的语气认真道:“哦,是这样的,我为我的…”
他百般无奈地挤出几个字,正愁接下来该怎么编排——估计不用他愁了,可能这个人就是那么的幸运,太子眉峰一凝,目光透过他警惕地盯着窗外,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白光。
梅念卿反应迅速,心中大喜于是轻车熟路往后一仰头,几乎是同时,一片肃杀在上方,锐利刀刃似的“暗器”擦着他的鼻尖飞速掠过,甚至还未看清那人是如何掷出,薄刃便蜻蜓点水般蹭了下继续风驰及电掣,破空之声呼呼作响,相比之下想必对方还是保留了实力。
毕竟当年他们使用这种招数早就熟烂于心,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心领神会,如此配合的天衣无缝,衔接的行云流水。梅念卿还未仰起头来,他眼角的余光瞥到窗口似乎有一个仓惶奔逃的人影,这个人的身形似曾相识。
只听“咻”几声入木三分,应该是打在墙上了。太子早在掷出的同时大步向目标追去,但只是光听这“叮”的声音又过于清脆,不像是他们平时练习应用的武器,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便倒着头一凝神细看,睁大了眼,差点脱口而出的“cinema”硬生生给气了回去。那钉入窗棂的“刀片暗器”不是别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翻了半天没找出来的皇室扑克牌!!!!
他的心拔凉拔凉,直接忽略太子一个跃过窗棂翻飞的衣袖,也没问他去哪追什么人,上前摸了摸,好家伙,扑克牌竟是硬生生给他飙出了刀刃的力度,镶嵌在墙里似的,他试着抽了抽,竟是抽不出来。
暴殄天物!!!
正在他万分心疼时,手上的扑克牌好像在墙上晃了晃。
不,不是扑克牌晃了,他松开手退后几步,眼见白嚓嚓几道骇人的裂缝如花一般绽放在白墙上,随后便是一阵地动山摇,眼前一切都是疯狂晃动这的,桌子上柜子里的东西被晃倒,还好他眼疾手快捞住了那个坠下来没吃完的馒头。
这时房顶梁也似乎发出痛苦的呻吟,“牙齿”咔咔打战。他一个踉跄虽然没摔倒,但再次幸运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凭感觉也知道,铜炉山,可能再次喷发了!
梅念卿扑到窗口一探头没看到个人影,看到的只是一片晃动的大地和房屋,他在里面被晃的头晕,也出于急着找人,刚想一翻身翻到外面去,脚下又踉跄了一下。
这次倒是被绊倒了,迷惑中他抓起那个不知好歹拦他路的东西,一爪子下去直接骂好家伙抓到一锋利的侧面,梅念卿百忙之中匆匆瞅了一眼,啊,是诛心。记得之前还找不到了来着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他没再想那么多赶紧拿起来就翻窗(话说为什么你们不喜欢走门非要走窗户所以这个门给你们是干什么用的)
他刚跃出窗外,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还带有股硫磺的刺鼻味道,差点没给他二氧化硫中毒,这时候谁还顾得上其他啊找人要紧。梅念卿眯着眼极目远眺,从他这个视角看不到完整的铜炉山,但仍能看到从远处升腾起团团白气,仍能看到火山口暂时的风平浪静底下的波澜暗涌,宁静火山口掩护的滚烫岩浆,厚积薄发。
时间不多了,他收回目光,别好诛心。按照他当时脑海里残留的印象,太子应该是往竹林的方向追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那个屋子随时都可能会塌待不了,也只能去竹林碰碰运气了。
晨四下无人,他半蹲下来揽起衣袖,用指尖在颤抖的大地上潦草地画了一副图,嘴里还念念有词“星曜,金曜,阳十五,官变为鬼…食神制杀…难道是官星带刃?”
他喃喃道,随后摇了摇头,咕哝着“没有这么快吧”与此同时,远处传来雷鸣般惊天动地的巨响,是从铜炉山那个方向发出来的。震的大地都晃了晃,不,应该说晃动更严重了!梅念卿措不及防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这才看到滚滚火山灰直冲云霄,奔腾而出的暗红的熔岩迅速从火山口流出向四周蔓延,只见一片火海满天横流,暗黑浓厚的黑烟发出轰隆隆巨大的声响,向四周层层逼压去,黑云里面甚至还翻涌着什么。
那烧的通红的火山岩被炸到高空又疾驰落下,一只又一只坠落的巨大涅潭火凤在烟幕的空中留下千万条赤红可怖的划痕,如万千带来灾难的红色流星雨,赤红色的“彗尾”侵染了满天的猩红。
到处是窒息的红,绝望的红,地狱的红。
他在去往铜炉山的路飞奔,尽力避开砸下来的火山岩,这一次的火山爆发,更加匆急,甚至可能比上一次破坏力的还要强!途径竹林时,他减缓速度,看着鸟兽仓惶竞走的景象,和不远处乌庸河面的腾腾白气。
他有许些失落地拨开眼前竹叶,准备踩蹬竹身快速掠过这片竹林,正当他跃出的一瞬,他的右手被扯住了,整个人也因为惯性作用被扯了回来!
梅念卿摔落在林地上,满心怨念,对方向他伸出手,他头还没抬起来就叫道:“你喊我就喊我,用这么大力把我扯回来干什么?痛死了。”说完才揉着下身扶着竹身缓缓站起来,一正视过去,他人都怔住了。
竹杳?!
眼前人也在凝视着他,见他一愣一愣的,一把把他抱住。梅念卿还没反应过来,有点迷茫道:“你是竹杳吗?你回来干什么?铜炉山要爆发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他还没问完,竹杳便打断他:“对不起。”
梅念卿叹道:“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意思呢,话说你在竹林里干什么?看到殿下了吗?”
一听到“殿下”这个词,竹杳神色凝重起来,他抓住梅念卿的手,低声道:“别找他了,赶紧走,跟我走吧。”
听到这里,梅念卿感觉不对劲,他退后几步道:“为什么?现在事态严重,你要我扔下他不管?你…真的是竹杳?”
竹杳急了,他连忙道:“我当然是!刚才,刚才你可能没看到,但你也知道他出去了,他就是去抓我的!”
梅念卿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在墙角偷听的人就是你?啊那之前竹林里的那个人也是你吗?”
竹杳更急了:“什?这不是重点。殿下他对你绝对没安好心,刚才他投掷出的暗器差点就击中你了啊还好你闪的快,而且他刚才追出来认出我了还穷追不舍,要不是我跑得快早就没命了!”
他们在这里唧唧歪歪,没意识到天空的变化。火山灰喷涌的黑云中,翻滚着人的脸和手脚,似乎都能听见他们尖厉的哭号。
直到又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梅念卿才望向铜炉山,而望向铜炉山后,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惨白惨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