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蕾出门前后也就一个小时不到，朝曦自然还是熟睡着，两个人进门了她都没察觉，兀自睡得香甜。
简蕾把东西放下，正准备去叫朝曦就被岑凝制止了，“没关系，让她多睡会儿，我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简蕾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阿姨我给您洗水果吧。”
岑凝摆手，“不用不用，我不吃。”
简蕾客套，“要的要的，我去洗。”
“你们，在干什么？”
是朝曦的声音！！！
简蕾呈惊吓状看向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睡眼惺忪的朝曦，“你醒啦？”
岑凝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吵到你了吗？”
朝曦摇摇头，准备从上床下来，“我睡得差不多了。”
她说谎，她就是被这俩客套的声音吵醒的。
还是去了冬日可爱，虽然朝曦对简蕾特地给她带的奶茶觉得很可惜，但她相信简蕾一定可以喝完的，她有这个实力。
“阿姨，您尝尝这个红茶，据说是西南那边产的，很香浓。”朝曦刚睡醒不久还哑着嗓子，平日里软糯的嗓音添了些低柔的颗粒，朝曦清了清。她笑的时候还有倦意，有滴泪珠凝在她的眼角，抬手擦去时揉红了眼睛，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
“还是很困吧，看来我们还是吵到你了。”岑凝似心疼，“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过来了。”
“没事的，”朝曦笑笑，“我等会儿再睡就好了，阿姨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要走了，回法国。”岑凝尝了口红茶，眉目便暖了，看起来的确是很满意，“提前问了衍儿，他说你回学校了。”
朝曦点点头，自己也喝了一口茶，她没有说话，等岑凝说。
“他也不告诉我你刚回来，不然我就不过来了。”
“没关系的。”朝曦笑笑，乖巧妥帖，有些自责，“您应该告诉我，我去见您的。我睡觉忘了给手机充电，就关机了。”
朝曦说完才发现，两个人之间十足的客气，虽然她们的确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她们唯一的牵扯应该是，陆衍。
岑凝似乎也发现这微妙，只笑笑不怎么在意，“那我们都没关系，反正阴差阳错也是见面了。”
朝曦笑着点点头，觉得饿了伸手拿了一块曲奇，她不擅长跟长辈相处，此刻除了笑有些无话可说。
“这次回来待了一年，却没能跟你们好好相处，特别是你。”岑凝颇为遗憾地，“下次回来可能得是你们的婚礼了。”
“没关系，来日方长。”朝曦说得很由衷，她抿了抿唇，抬眸看着岑凝，“之前陆衍有的话说的重了，是他不对，我代他跟您道歉。”
“他对我没感情，我知道的。”岑凝坦然，却还是因为心痛表情有些失色。
“不是的。”朝曦摇摇头，清眸注视着岑凝，她不知道她这样做对不对，会不会让陆衍不开心，可她不想陆衍像她一样痛苦，他本该是有很多爱的人。朝曦本能地，出自本心地说到，“他对您有感情，就跟您对他一样的。”
岑凝失了神，精致的面容有了些许裂痕。
“你们都不会表达感情，您也是，他也是。”朝曦发现，都一样，璟院里这些个在外叱咤风云的人物，事业已达顶峰，却连父母都做不好，“应该说，璟院的父母都不会做父母，而璟院的子女们也不会做子女。”
岑凝很意外，又在迎上朝曦通透的眼神时恍然，她面前的并不是璟院里顺风顺水的朝曦，是命途多舛的喻长安。
“在我看来你们都没错，只是立场不同。而且，”朝曦笑笑，甚为由衷，“我觉得您比我的亲生母亲做的好多了，最起码你是爱陆衍的，你比谁都更希望他过得好。”
她们所处的环境很安静，朝曦的每一个音节都很清晰，她的情绪也有动荡，全然只是心疼陆衍，而无关于她的伤口。
“但陆衍他心里有伤，我无论如何都是要护着他的。”
岑凝瞬间落泪，精致的面容粉碎，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任她在人前是如何光鲜亮丽，在陆衍面前她也只是一位普通的母亲，渴望得到儿子的原谅、回应，渴望也能像普通的母子那样相处，渴望也能享受天伦之乐。
朝曦递上纸巾，岑凝红着眼睛接过，缓了许久才艰难开口，“我知道的，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没做好。”
“其实你们生养了我们，我们应该感恩。但，”朝曦未有心理准备地哽住，慌乱地喝了口茶才得以顺利地把想说的话说出口，“为什么陆衍在国外的那几年，你没有去他身边陪着他，你不是也一直在欧洲吗？”
岑凝摇摇头，又落了泪，“他不让，我以为他不想见我，后来才知道他很辛苦。”
朝曦垂眸，眼睫扑闪了几下。她想她明白，陆衍只不过是觉得，既然都选择了自己的人生，就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你的妈妈，”岑凝在朝曦的注视下竟然陡生慌乱，嗓子干了，她喝下一口红茶也没能缓解，“我是说语芙她……”
“很任性，很随性，很感性。”朝曦目不转睛，语调平稳，甚至漠不关心。“人生是一场游戏，说的就是她吧。”
“她还不知道你是她女儿，她以为你和你的生父过得很好。”岑凝说得很艰难，“我说实话，我没法理解她，但也没有立场去指责她，就像你说的，我们都一样，都是不合格的父母。”
朝曦毫不意外，她沉默了一会儿，只盯着茶杯里的红色茶汤，许久才说话，“我对她没有感情，连恨都没有。之前的很多年我以为她死了，后来知道她还活着，甚至就在我身边，只觉得命运弄人。”
岑凝心揪得紧，眼眶一直红着。
“我只希望别人看待我的时候，不是看我是谁的女儿，而是愿意了解我，我其实还蛮好的，我很爱陆衍，我配得上他。”
店门口的风铃响了，有人推门进来。
朝曦贝齿磨磨唇瓣，认真而执着地看着岑凝，“阿姨，我尤其希望您是这么看我的，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
顾慕文把车开得飞快，恨不得把火气全撒在他刚买的宝贝车上。
朝曦翻白眼，“顾慕文，你这车叫啥来着？”
“兰博基尼。”生气是生气，大小姐的问话还是要答的，即使顾慕文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的。
“多少钱来着？”朝曦单纯地。
“……”
“你不想要这车了，也不想要命了，可我还想要呢。”
很好，车速已经慢下来至少一半了。
“我去朝家吃饭你生哪门子气？”朝曦端端坐好，“你别操那个心，我不会有事的，韩梦芊已经不在朝家了，其他的人对弄死我没太大兴趣。”
“平时不闻不问的，需要你了你就得去，凭什么？！！！”
朝曦可算明白了，这顾慕文借题发挥呢。
盯着他满是情绪的侧脸看了许久，朝曦眼神微动，又在说话前恢复如常，“顾慕文，在你家住的不开心就住到我跟陆衍家里去，你还真以为陆衍会让你睡儿童房啊，我家就没儿童房，客房一直给你备着呢。”
顾慕文神色松了些，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没那意思……我就是……”
“我也没其他意思，就字面意思！”朝曦凶凶，“你等会儿不准走，等着我！”
“好的呢，大小姐！”
“叫我太太！”
“……好的呢，太太！”
“顺便去你家收拾行李吧，你穿陆衍衣服他能弄死你。”
“我也不喜欢衍哥衣服，全都一个颜色一个样。”
“那是，我老公才不会买这种骚包的跑车。”
顾慕文，“……”
我就不该惹这护短的祖宗！
.
朝曦知道她为什么必须过来了，也难怪需要朝老爷子亲自开口去“请”她。
灯火辉煌，器具精美，珍馐美馔无数，人人都着锦绣华服，也都戴着假面。
主菜皆已撤下，甜点刚上桌，朝曦端详着卡曼橘蛋糕，是她喜欢的，但她此刻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她转动着甜品盘沉默，视线越过众人落在古董落地钟上，前后不足一小时，她却觉得已过了大半个世纪。
Lina，哦不是，是朝语芙正在跟朝老爷子争吵。
“我为什么不能结婚，你是希望我的孩子生下来连身份都没有吗？”
“等他长大了他会明白，他的身份是多么可耻！”
朝曦垂眸看着马克杯里的热饮，听到这话时笑了笑，同时接收到来自于各方的眼神，或担忧或漠然。
的确，可耻。
“我爱他！我们的孩子会是最幸福的！”
“你以前也说过这句话！后来呢？！！！”
后来，她全身而退，我，家破人亡。
朝曦用力咬着自己唇边的软肉，终于感觉到恨，强烈的浓烈的恨。
“父亲，我爱他，很爱他，我想给他生个属于我和他的孩子。”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你做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时怎么忘了你还有个父亲！”
同样的话，一句都不差，都是丢人现眼的，都是肮脏不堪的。
“朝语芙！你就不想知道你那个前夫现在怎么样吗？还有你的女儿？”
“父亲！”朝侯政及时出言想要制止，余光看到朝曦只垂眸不语，顿觉得无可奈何。
“曦曦，我们出去走走好吗？”朝昀看着朝曦心疼不已，也不顾礼节直接离坐，想要带朝曦离开。
“昀儿，带你妹妹出去。”韩采诗就坐在朝曦身旁，此刻起身替朝曦遮住其他人的视线，语速平稳，语气却让人不能分辨。
“我不去。”朝曦握住甜品勺切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她脸上甚至还有一丝笑容，极淡极轻，“我就在这里。”
“你的前夫已经死了！你的女儿就在这里！你的哥哥嫂子替你养大的！”
朝曦被韩采诗和朝昀围着，朝老爷子的声音好似传了许久才传进她的耳朵里，却阵阵回响。
是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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