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I Shall Not Want——Audrey Ass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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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黑了,陈述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她一天没去上课,也没回家,她在那间肮脏的厕所里,跪了好长时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的确,她的亲生父亲从小就抛弃了她们母女,她就是生活在单亲家庭里的孩子,妈妈养着她、照顾她,生活的重担慢慢逼疯这个娇弱的女人。
她没有力气,还有旧伤,做不了重活;没有学历,没有公司收她;就连做保洁,人家都嫌她力气太小,清洁速度太慢。
没办法一开始她只能接一些不多的零活,可是贴补家用根本不够。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要养活大一个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负担可想而知。她能做什么?
她能怎么办?
她记得小时候的母亲,是个美丽温婉,温柔贤惠,永远温声细语的女人。
那些男人,陈述从来没见过,陈温温把她保护得很好。
记得她小的时候,每次有人打电话给妈妈,这个可怜的女人就会叫她去外面玩,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等妈妈出去找她,再回家吃饭。
等到陈述出门之后,她就会把门窗全部锁死,任客人如何温柔、粗暴、恶趣味地对待她,她从来都是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怕她的阿述听到。
因为长得漂亮,性格柔顺温和,来找陈温温的男人很多,找上门的麻烦也不少。
陈述还记得有一次,她和妈妈回家,被人泼了一身的鸡血,破败的门口被红油漆漆上了大大的“婊子”、“贱货”这些她刚刚在黎莫淇嘴里领教过的字眼。
那个时候,陈温温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没有哭,没有掉眼泪,说不出一句话。
妈妈有时单独出门,从外面回来,好多次都是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糟糟的,嘴角、脸上、胸口、身上,全是淤青和伤口。
有一次,她整个人精神状态恍惚到完全听不见也感受不到小小的陈述哭着喊着地拽她的裤子。
她瞪着一双里面什么也没有的眼睛,看着她,好像也没在看她,不知道是在跟谁说。
陈温温阿述……
陈温温妈妈坚持不住了,阿述……妈妈该怎么办?
陈温温妈妈……真的很想、把你养大,妈妈很爱你的,阿述……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那天妈妈的一个金主,家里的老婆找了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把妈妈围在巷子里。
那个肥胖的、禽兽不如的老女人,甚至录了全程的视频,还扬言要她生不如死。
后来,她的确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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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久,那个视频被人发到网上,完全没有打码,妈妈美丽温柔的长相,姣好诱人的身材,香艳奔放的动作,让视频在网上疯狂转发,点击率狂飙。
街坊邻居和熟人全都知道了妈妈平时都在做什么,不要说在家,就连在外面不捂得严实一点,都会被一群陌生人指指点点。
“骚货”
“干起来肯定很爽”
“等哪天找她试试”
“烂*”
甚至开始有人牵扯到还不满八岁,白纸一张的陈述。
男人和女人的评价,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妈妈才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她只是想要她的小小的女儿吃饱,然后好好活下去。
网络上畅所欲言想说什么就说、完全不顾事实真相的键盘侠和那些道貌岸然、装模作样的伪君子、色狼蜂拥而上,让陈温温几乎喘不过气。
来访者几乎踏破她们家小小的、本来就不高的门槛。
陈温温受不了了,精神整个崩溃,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分裂,整个人都变了。
陈述也慢慢长大了,其实她很小就知道,那些所谓的男人,是来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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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她走回了那个平民区最深处,肮脏、破败的家。
过去很长时间了,邻里街坊有的搬走了,有的早忘记了当年的那件曾被他们当做饭后茶余笑谈的事情。
毕竟人家的事,他们也就是——“说说”而已。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家沉默得像是快死过去的蝼蚁一般的底层家庭。
她走进门,窗户很小,窗帘也拉着,家里昏暗得什么也看不清,地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垃圾、剩饭、甚至还有妈妈的内衣内裤。
空气里是那股熟悉的、复杂的、令人恶心的味道。
即使从几年前妈妈第一次发病开始,她已经习惯了,陈述胃里还是翻腾起来。
陈温温你干什么去了?
陈述我……在学校上课啊
犹豫了一下,陈述故作轻松道。从小的家庭环境,决定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
却没想到,上一秒看起来还安静的陈温温,下一秒就把手中的易拉罐摔了出去,溅了她一腿。
陈温温陈述你干什么去了?!你敢跟我撒谎了!
陈温温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你一下午没在!
陈温温双眼瞪得老大,一片通红,不是眼泪。
陈温温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怎么能告诉这个女人她的女儿被人侮辱到怀疑自己做人的资格?
陈述我……我没干什么
陈述什么也没有
陈温温你给我过来!
她几乎疯狂地冲过来,一把扯住站在门口的陈述就往屋里拽。
陈述!
陈述妈妈我真的没干什么
陈温温拽着她,突然猛的站住。
陈温温……你身上这是什么味?
陈述的手指捏紧。
陈述……
陈温温揪起她的衬衫,力气大得陈述几乎站不住。自从几年前,她每次这样,力气都大到吓人。
陈温温说话!哑巴啊?我问你身上这是什么!
陈温温陈述你要不要脸!
陈述低着头,没说话,却没想到陈温温一个巴掌甩过去,陈述耳朵里响起来,脚下没站稳,摔倒在地,脸颊登时红肿起来。
陈温温你就这么贱?!
陈温温课都不上了去跟谁做?!
陈温温双眼充血了一般的红,疯狂地扇着陈述的耳光,不知道到底是在打谁,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了,毫无预兆。
陈温温你不要脸!不要脸!陈述你不要脸!
陈温温疯了一样地一下一下地抽她的耳光,力道一下比一下狠,不留余力。
陈述的嘴角流出血来,一边眼睛被扇到充血,她没反抗,只是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是她妈妈。
陈温温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往卧室里拖,床上还残留着今天那些男人恶心的气息和一滩黏糊糊的东西。
陈温温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我让你下贱!我让你撒谎!
陈温温开始粗暴地撕烂陈述身上还未干透的发黄的臭烘烘的冰凉的衣服,看到她身上一些黎莫淇留下的痕迹,她五官更加的狰狞扭曲。
陈温温再次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把她的头按着撞在那张恶心肮脏的床上。
陈述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她在心里催眠着自己,想着小时候温柔、爱她的妈妈,默念着。
陈述妈妈是爱我的……妈妈是爱我的……
陈述她不是我的妈妈、这不是我妈妈……
陈述不知道被扇了多少耳光,头被揪着往墙上撞了多少下,被骂了多少脏话,陈温温总算安静下来,松开她,仿佛忘记了自己做了什么一样,她恍惚着走出去。
也是毫无预兆地松手,转身,出去。
外面的天,黑透了,家里没开灯,黑得什么也看不到。
陈温温天黑啦天黑啦,阿述回来啦,要做饭啦,嘻嘻~
这,不是陈温温第一次失控发疯。
事实上,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她能认出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陈温温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连给自己治病的钱都没留,她心里根本没想过自己,只有她可爱的阿述,在她记忆里,永远开心的那个阿述。
她身心疲惫,光着身子坐在地上倚着墙,她恨不起来这个或许已经不认识自己是谁,却还一心爱着她的阿述的,可怜的女人。
良久,她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嚷嚷着要给她的阿述做饭的妈妈像个孩子一样,摇晃着在黑暗里摸索着,开心地笑着,时不时被客厅里肮脏的东西绊倒在地,她走远了,声音小了。
房间,重归死寂。
她揪住自己的头发,深深地把头埋下去。
陈述妈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