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五）

消息没有腿却能走遍天下，朝堂上的传闻像风一样吹遍京城。

扬越府还是那样繁华，皇城中的风暴再猛烈也难以动摇这座巨大的城市。骑着马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喜羊羊只觉得有些发慌。

抬头看看一望无际的天空，再低头时，却发现了路边站着的灰太狼。

他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酒肆，喜羊羊点了点头，默然跟了上去。

说是酒肆，其实只是一个路边小店，简陋的一塌糊涂。

老板许是从未接待过衣着如此华贵的客人，一连用热水烫了几次碗筷后才想起自己应该先洗手。

几碟小菜，一壶浊酒，半盘猪头肉，再加上一个远远不够私密的单间，这就是全部了。

灰太狼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却没急着喝。只是端到面前嗅了一下，随即抬手泼掉。

喜羊羊面色凝重：“有人下毒？”

“不是，”灰太狼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颓废，“这酒太淡了。”

“我去给你找点烈的？”

灰太狼抬头看看房梁：“有人会去帮咱们找的。”

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和老鼠一般无二，很快就重归平静。

“行了，耳朵走了，咱们可以说点正事了。”

再看他脸上，哪里还有颓然之色。

“厉害呀，”喜羊羊长舒一口气，“这你都能发现。”

“我偷偷出来这事瞒不住别人，那个家伙跟我一路了，给他点消息让他们品去吧。”

“那你一会可得多喝点，戏要做足。”

“行了，别贫了。”灰太狼翻了个白眼，“这次找你有正事。”

“我明白，”喜羊羊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你答应了寿王的城下之盟，但是心里知道无论是贵族还是文官都靠不住，你现在在纠结，和文官撕破脸到底值不值。”

“这个倒是没有，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酸秀才辜负了我爹的信任，再杀一批都不为过。”

“你就没想过再扶持一派？”

气氛安静了下来，灰太狼屈起手指轻敲酒桌。

他现在真的纠结了。

“你知道那些文官是怎么得势的吧？”

“知道，”喜羊羊盯着灰太狼，仿佛想看穿他的内心，“但是这次和之前不一样。”

“贵族保守，文官消极，他们都不会支持你北伐。本来打算稳定朝局之后再改革，但是现在不得不提前下手了。”

“这……”灰太狼有些犹豫，“是不是太早了，要是贵族和文官沆瀣一气，他们的反扑根本拦不住。”

“那就绕开他们，”喜羊羊重重的一拍桌子，“咱们拿军队开刀，只要军改成功别的就是小菜一碟。”

狼族的军队很乱，规模最大的是驻守全国各地的府军，但是空有规模，几十万府军的实际战斗力可能还不如几千羊军正规部队。这支部队由兵部管辖，也是文官插手军权的途径。

其次是沿江驻守的六镇边军。天狼威狼，荡寇破虏，折冲万钧，合六镇近十万人，是狼族防御北方的中流砥柱，成军于建国初年，军威赫赫，但从军官到士兵都有贵族的影子。

真正由狼王直接领导的只有两支队伍，一个是禁军，规模不大，只有三卫合计一万五千人。另一个是望江水师，从造船到水师训练都是灰太狼一手操办的，这个规模更小，只有六千多人。

“你之前设立枢密院真的是一个创举，但有一个原则问题就是枢密院不应该分管行政。”

喜羊羊拿起手中的破碗道：“贵族对边军的影响在于人事权，但是他们不能直接指挥边军，只能通过军官施加影响力，只是我们的机会。”

“把边军的指挥人事和后勤保障全都移交到枢密院。”喜羊羊摆了摆手把灰太狼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我知道你舍不得六镇的指挥权，但是枢密院需要外部支持才能顶住文官和贵族的压力。日后枢密院主管军权，内廷主管行政，只有他们互相牵制才能保证谁都威胁不了你，不是吗？”

灰太狼点了点头，喜羊羊继续说道：“其次是文官手中的军权，不好直接下手，但是我们可以绕开。”

“等会，”灰太狼拿出纸笔，“你继续说。”

“府军已经烂到底了，连维护地方的能力都没有，既然这样干脆废了它。在移交六镇后可以让枢密院下一条命令，扩建边军，建立第七镇和第八镇，兵源从府军出。”

“我回去之后会组织御史弹劾兵部纵容府军贪赃，然后上奏彻底废除府军。废除当然做不到，但是你可以和稀泥，提议抽取府军中所有精干士兵成立新军，这样文官手中的军权就算是废了。”

“我和文官已经撕破脸了，”灰太狼问道，“万一他们两个都不同意怎么办。”

“既然他们不要脸……”喜羊羊冷冷的道，“那就杀，直接废除兵部，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他不仁休怪我不义。”

灰太狼伸手摸了一把额头，明明是深秋，但是他的手上却沾了不少汗。

“最后一步最关键，”喜羊羊挑开门帘看了一眼外面，随即低声说道，“废除之前册封的所有爵位。”

灰太狼额上的汗珠更多了，说话都带了颤声。

“你……你这是在掘根啊，这话要是传出去你就死定了。”

“我也不想，谁知道你对朝中的影响这么小。乱世下重典，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废除爵位只是第一步，随后狼族全族开始实行军爵制，不立战功不得封爵，除非战死沙场，否则子孙后代不得袭爵。贪生怕死者，见死不救者，无令而为者皆褫爵一等，无爵则斩首，子孙后代替之上阵。”

“行军爵，定军法，一年之内狼军必有变化，三年之内狼军无敌于天下！”

“不急，不急。”灰太狼有点慌，“军爵的事先放一边，前两条可以马上实施。需要我把你调到枢密院去吗？”

“不用，还有一个人能帮你实现前两条。”

“哦？”灰太狼很好奇，“我手下还有人能入了您的法眼？”

“礼太狼，”喜羊羊捂脸说道，“他在操江港干掉了我表哥，能力上肯定没问题；水师规模小，他在军中没什么根基，敢得罪人；而且他是枢密使，实行军改名正言顺，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灰太狼视若珍宝的将那张纸收到袖中，不禁叹道，“我就知道慢羊羊没看走眼，你果然有持国之才。”

“我正在做答应过你的事，也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还没等他回答，喜羊羊突然抢过灰太狼的钱包夺门而出，只留下算账的老板和一脸茫然的灰太狼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