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舒觉得不太对劲
习武之人对眼神这种东西向来敏感,特别是当达到了一定境界,不管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总能很快发现。
就好比眼前之人,如果说之前这名白衣男子看他的眼神是不经意间瞧见新鲜事物的饶有兴趣,那么现在则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周子舒想,刚才对方看他的眼神像平静的海面泛起了涟漪,有明明灭灭的光影像刀刃一样在其中挣扎翻滚着,最后如潮水般退去,归于平静。
那是一种看故人的眼神,有纠结,也有怀念。
他们认识?
还是说把他看成了谁?
周子舒刚想询问缘由,一旁的老樵夫突然吐了一口血,仿佛濒死的野兽一般全身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周子舒老李!
周子舒径自大步走去,将手掌贴在他后背为他渡气续命。
温客行跟着上去帮忙,他探了下脉搏,随即又摇摇头,暗示已经无力回天。
只一刹那,张成岭顿时呆若木鸡,丝毫没了主意,只是口中不断念叨着
张成岭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温客行像是之类的大悲大喜经历多了,脸上并无多大变化,他转手接过周子舒的工作,用浑厚的内力帮老樵夫走完最后一程。
顺便蒙住小姑娘的眼睛
顾湘主人你得了吧我也是小姑娘
温客行你是?
顾湘主人你
顾湘见色忘仆
周子舒见状,嗖的一下收回手掌,神情不太自然,他似乎很少受到帮助,动作一时有些僵硬,像个戏班里被人操纵的悬丝傀儡。
老渔夫嗬……嗬……
老樵夫感受自身呼吸越来越困难,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明白,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发现到这点,他鼓起最后的力气,望向周子舒,死寂的眼里亮起了某种奇异的光芒,像回光返照一样,喉咙滚动了几下,颤颤巍巍地蠕动嘴唇
老渔夫我当年是受了张大侠的恩惠,现在只有拿这条命来回报,你白坐了我两次船,我只求你把这孩子平平安安的送到五湖盟的赵敬手上,成岭你是个好孩子,可就是你爹把你教的太好了,日后、日后,你一定要听话……
说着说着,老樵夫问了周子舒的名字。
老渔夫痨病鬼,你叫什么名字?
周子舒闭上眼,只觉得那三个字不太光彩,背负了太多无辜的人命与鲜血,于是缓缓说了两个字
周子舒周絮
老樵夫听见,赶紧让张成岭给周子舒磕了个头,断断续续的说
老渔夫周絮你受了这个头,就要忠人之事,你日后要是反悔了,老子我……
话还未说完,他的气息便断段了,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难以瞑目。
周子舒伸手慢慢合上他的眼晴,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声好。
周子舒一生骄傲,十五岁接过群龙无首的四季山庄,二十三岁建立暗杀组织天窗,为朝廷拔乱反正,一生丰功伟业,他从不轻易承诺,这一承诺,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荒庙内,骤然变得安静下来,唯一能听见的只有少年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老樵夫死后,几个人在荒庙附近找个地方把他安葬了下去,墓碑是一块随处可见的枯木削的,写碑名时也只知道这老樵夫姓李,其余的一概不知
安葬的手续极为简单,周子舒心想,他大概以后也是如此。
荒凉的死在某处,与野鸦为伍,和黄土埋葬,就连墓碑都是一块无名木碑,再不济,连收尸的机会都没有,一声不响在七窍三秋钉的折磨中离去。
温客行看着周子舒黯然的神情,顿了一下——他实在不喜欢看到周子舒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片刻后,温客行张了张嘴,努力地组织措辞
温客行李兄啊李兄,你慧眼识英才,把孩子托付给了这位周兄,小可观周兄骨相锋锐决绝,是位重情厚义之士,你泉下有知,大可放心。
这一顿彩虹屁把周子舒熏的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他语气复杂地看向眼前的白衣男子
周子舒谢过这位……
见终于有机会介绍自己,温客行立马见缝插针,双手抱拳道
温客行温,温客行。
周子舒那你们
顾湘我叫顾湘
温瑶卿我叫温瑶卿
温瑶卿你是我师兄对不对
周子舒我
周子舒师妹对不起,四季山庄毁在了我的手上
温瑶卿大师兄我不怪你
温瑶卿我相信父亲还有师兄弟也不会怪你
周子舒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温客行我也是
温客行又问
温客行兄台原来叫周絮,哪个絮啊?
周子舒撇过头
周子舒柳絮的絮。
温客行好名字!周而不比,身若飞絮。
温客行时时刻刻都不忘溜须拍马
周子舒眼皮跳了一下。
温瑶卿噗
顾湘主人你不要在我面前这样说话
顾湘我根本听不懂
顾湘我一个头两个大
温瑶卿阿湘姐姐你要好好读书哇
顾湘我才不要呢
顾湘书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