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时,家里很好客,过年有亲朋好友到来了都会做一锅酥肉,酥肉盛到碗里,每个人一碗,当然我也有一碗。大人们吃着说着他们那些过去的故事,我听着吃着,把酥肉扒到嘴边,又放回碗里,我要先吃完芹菜和粉条,好吃的酥肉留到最后再慢慢品尝。
有些故人是一辈子的感恩,有些故人是一辈子的伤痛,我听到的别人的故事还有他们的故事断断续续记得很少,时过多年再回忆起点,也是零星的,残断的,没有完整的情节,只是对每个人的感情和情节已经分然明了,溢于言表了。
78年的挖大河,大河的堤岸缠绕在时光里,忽然的喜怒哀乐,偶然的亲疏别离,于你于我渐行渐远。往事疏散在风沙树叶中,斑驳的风情哀怨,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微小的,有多少是感动的,我日日思念,终是流连忘返。我姥姥和我小姨姥姥是一个村的,我母亲十七八岁那一年村里的男人们都去挖大河了,我母亲去河上送饭,路上遇到我舅舅,我不知道为什么,具体原因我记不得了,我舅舅在河堤边沿要揍他的妹妹,我母亲从河堤上面滚到河堤下面,他同村小姨夫看到了,去制止,教训我舅舅为什么要打自己的妹妹,他说她是你亲妹妹。我母亲从河堤下面趴上来时鼻子出血了,她哭着回到家中,我姥姥说你哥打你那是应该的,我姥爷问了一句他为什么打你。我母亲从此对她的小姨夫尊敬有加,只有他为自己说了一句公道话,她一直记着他的恩情。多年之后,我小姨姥爷,去过我家,我记得我母亲做的是小酥肉,我吃着那顿美味的酥肉,看着我母亲的小姨夫,我知道他曾经就是那个说过公道话的男人,我也不由得敬佩他。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多是有一件事情而来,然而又可以久远到一生一世。2007年冬天我母亲病入膏肓,她突然看着门口说:姨夫,你咋来了,姨夫你坐下。
算了,看到如今的城市,我回不到了过去,我即使回到过去也不能回到亲人的身边了,我的伯伯们觉得我没有亲近过他们,我的所亲所爱的亲人们都觉得我流淌着是父辈们的血液,他们以此为耻,隔阂已经太深。我的兄弟姐妹们呢,他们也都已经各自长大,利益纷争,渐渐疏远。即便再回到故乡,吃一碗小酥肉,也没有了我童年时候的滋味。
永别了,我的童年,永别了,小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