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沈七笑了笑低着头整理着衣服,“他叫什么?”
“沈喻秋。”陆知年说:“你们一个姓。”
“那可有缘了。”沈七理着衣。
这衣服有些年头了。
是他第一次登台的时候穿的。
绣在衣料儿上的繁琐花纹有些暗淡,线丝隐隐的泛着些黄,配着这花纹看着却颇有韵(味。
得让杨师傅再做几件了。沈七想着,忽然听见身旁的人问道:“七爷,你原名叫什么?”
手上的动作微不可察的颤了颤,沉默片刻后,沈七才淡淡道:“七爷便是七爷,青衣便是青衣,陆长官何故多此一举呢?”
陆知年搁下了杯,似笑非笑,“若是真知道了七爷的原名,又怎会是多此一举呢?”
沈七理好衣服,放置柜中。
见沈七不作回答,陆知年作罢,识趣的没有再继续,就换了一个话题,“我能常来吗?”
波动的神情刹那恢复平静,他说,:“陆长官不就常来吗?”
“以后呢?”陆知年走了过去。
沈七放了衣服一边转身一边散散漫漫的答着:“随便长官……”
话音戛然而止,沈七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最后的一个“了”字没于唇齿。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
呼吸静止。
沈七率先回神,慌忙撤开视线,绕过陆知年,说道:“陆长官把昨天学的唱一遍吧。”
陆知年尴尬的用食指蹭了蹭鼻尖,脑子里正想怎么缓解这种微妙的气氛,都没听清沈七说的什么就应了声“好”,反应过来后又自顾的笑了笑。
这都什么事儿。
“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磁性,虽只学了一个月,只简单的学了这么几句,调子不如戏班子的人,但听着却是别有韵味,如酿着的酒,一点一点的勾着人的魂。
长密的睫毛颤了颤,眼底有种说不出的黯淡,他就这么看着那唱得认真的男人,心底生出几许苦涩。
陆知年啊,你可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
陆知年唱罢离开后,沈七扫了屋子,刚要关门,却忽见一只手抵住了门,而后是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七爷这是干嘛呢?”
沈七皱了皱眉,神情跟语气一样冷漠:“要关门了。”
说着就用力关着门,而那手也用力抵着门,二人互不相让。
“手拿开。”沈七嗓音沉了几分。
那人收了些力,无奈道:“七爷,出来吃个饭,至于这样吗?”
沈七看都不看那人一眼,直接说:“我看着你倒胃口。”
林川:“……”
林川被噎了一下,再开口时少了笑意,“你能给他唱戏怎么就不能跟我吃饭了?”
这么大个人了,话怎么贼多。
“七爷……”林川的话刚开了个头,门忽地开了,手上的力来不及收,他差点一头栽在了沈七脚下。
沈七伸手拉出他的胳膊,用力一带,就把他带出了门,然后“咔嚓”一声,给门上了锁。
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林川瞠目结舌。
林川:“……”
“走了。”沈七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往前走了。
二十分钟后,两碗热腾腾的馄饨被端上了桌。
馄饨香气诱人,而林川只闻见了沈七身上淡淡的檀木香。
他不是爱喝茶吗,身上怎么是檀木的香气?
林川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勺子,靠在椅子上,看着沈七。
其实他不喜欢吃馄饨,只是因为沈七爱吃,所以自己总用这个借口来找他。
况且……自己也太久没见着他了。
每一次出任务,短则一月,长则五六个月。
如今这社会动荡不安,这一仗又一仗的,打得没完。他没什么亲人,唯一挂念的担心的就是沈七,可是这个男人,总是一副淡漠的模样。
他耐着性子磨了沈七一年多了,沈七要是吊着他也就罢了,可是这人硬是一口回绝,连着他厚着脸皮倒贴的面子都不给,而他又偏偏就吃了沈七这一套。
这怪谁?怪他自己呗。
林川看着沈七将最后一个馄饨吃完后,再一次不死心的说:“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沈七没答话,叫了小二过来收钱。
见状,林川赶紧阻止:“是我请你出来吃饭,怎么还让你付钱了?”
他说着就将小二拿在手上的沈七的钱一把抓了回来,换成了自己的。
沈七人看了看强行塞回自个儿手里的钱,有些想笑。
他就是不喜欢欠着别人的。
林川像是知道他想的什么似的,无奈道:“你每次都这样,我还怎么找你出来吃饭?”
沈只得重申自己的原则:“我就是不想欠着谁。”说着又将手上的钱塞到了林川手里。
“我倒真愿意你欠着我什么。”林川看了着手上的钱,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沈七说:“天晚了,你回去吧。”
林川道:“我难得回来一次,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沈七没接话了。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头顶是漫天的繁星和昏黄的灯光。
“我哪敢赶你走啊,林长官。”沈七笑着看了林川一眼。
漆黑的眸底泛着细浅的碎光,看得林川恍了神。
那一瞬,林川脑海里只有一句:双眸载星辰,一眼误今生。
没见着沈七时,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他说的,然而见到这人之后,什么话都没必要说了。只觉得能看他一眼,见他一面,就满足了。
思绪还在继续,人却已经到了后巷。
沈七说:“就到这儿了。”
林川停了脚步,看了前方片刻才道:“嗯。”林川站在巷口,看着那挺拔却妙曼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尽头,在夜里。
每次看着那背影,林川心底总是会荡气叹息。
他想让沈七为他唱戏的兴趣,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变味儿了。逆着世俗,自己说不出口,也怕连着一起吃馄饨的机会都没有,所有无法言说的感情,全部藏在心底。
有时候坐在战机上,炮弹擦着玻璃飞过。他看着满天的血与火、灰与黑,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心底竟会生出小姑娘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