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除了巡查的侍卫和值夜的丫鬟小厮,忙了一天的众人都纷纷散去,各自回房休息。
田三七的房间在医馆东南角,门前种着几盆高矮不一的草药。房间不大,入门就是个竹编小茶桌,上面放着一套木质的茶壶和茶杯。往左边走几步有一个镂空雕花拱门,门的内侧上方挂着淡黄色的印着菊花刺绣微微有点透的长帘,两侧都有好几个收纳衣物的箱柜。最里边就是床榻和梳妆台了。
往日田三七都睡得挺早,但今晚的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却还是难以入睡。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反反复复在想着白天仓术丢下自己的事情,又气又难过,完全静不下心来休息。
田三七这个呆子真是…太过分了!
她板板正正的躺在床上,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蒙住了头,隔着被子声音有气无力的洗脑自己“别想了别想了该睡觉了”。
但是根本没用。
她的脑子里乱的很,不仅没有冷静下来,还因为一直用被子捂着脸而呼吸不畅,更加精神了。
她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田三七不睡了不睡了!
既然睡不着,就别勉强自己。
也许是想多呼吸点新鲜空气,她翻身赤脚站到地上,小跑两步趴到窗边的窄长的小桌子上,一把推开了面向屋后的紧闭的窗户,恰巧遇上了准备敲窗户的手还悬在半空中的仓术。
仓术…田姑娘!
仓术的表情瞬间从担忧变成惊喜,一边说话一边害羞的红了脸。他在田三七屋后站了半天,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敲窗户,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抬手叩响,竟然刚巧遇上了把窗户打开的田三七。
田三七也一愣,虽然有点欢喜,但还是故作气愤的埋怨了句:
田三七你来干什么?
仓术是…是要给姑娘这个!
仓术开心的说话都有点儿结巴,连忙把藏在身后的一个小灯笼举了起来。
这是一个红色的兔子灯笼,但是比白天的黄色灯笼小了一圈,也不如它圆润,倒更像一是个棱形的小兔子,耳朵也不对称,歪歪扭扭的。黄兔子脸上用墨水点的可可爱爱的小眼睛小嘴巴到了红兔子身上也变成了皱着眉头的眼睛和往下耷拉的嘴巴,活脱脱一个委屈脸。
田三七被这丑丑的小家伙逗得噗嗤一笑:
田三七哪来的小兔子,长得真丑。
仓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仓术是我自己做的…
仓术我…我反思过了!当时只想着说得避嫌,却没想着我这么躲躲闪闪反而更奇怪,而且把姑娘自己扔在那了,遇上个嘴巴厉害的,姑娘更难办了…
说着说着,仓术突然站得笔直,抬起一只手对天起誓:
仓术对…对不起!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我发誓,以后无论田姑娘遇到什么事情,都有我担着,绝对不会丢下姑娘一人,刀山火海,无惧无畏!
看着仓术诚恳的模样,田三七瞬间消了气,甚至还有点儿感动,但被他发现自己这么好哄,又好像有那么一点丢脸。她别扭的站直身子把手抱在胸前,噘了噘嘴轻轻哼了一声:
田三七所以…这是你做的吗?
仓术点了点头。
仓术对!是我做的,虽、虽然不太好看…但是我今天下午回去时才想起来,明天事情有点多,没空去重新买兔子,但是既然答应了姑娘,当然不能食言,所以…就自己瞎做了一个。
仓术…姑娘可还喜欢?
显然他对这个作品也不太自信,看田三七接过灯笼仔细观察的模样,他有些心虚的笑着了,担心会被退回。
田三七嗯…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田三七举着灯笼看了半天,这兔子真丑,丑得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丑得刚好戳中了田三七的喜好。她越看越觉得开心,不由笑着对窗外的仓术说了句:
田三七谢谢,我很喜欢。
闻言,仓术也松了口气,跟着田三七一起笑了。
今晚万里无云。
那天傍晚,正在奇怪仓术怎么还不见踪影的梁子研起身走向亭子旁边的长廊,准备返回屋内,一抬头却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全神贯注的用竹条编织着灯笼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时间的红衣少年。
他敏锐的嗅到了八卦的气息,等仓术回来报道,也趁机问了问他今日过得如何。
仓术…所以,在下打算明天去找田姑娘道歉。
梁子研明天?
梁子研摇了摇头。虽然明天也不迟,但是哄姑娘这事当然赶早不赶晚。
梁子研不,今晚就去!这件事我准了。
仓术有些迷糊,好是好,但是少当家夜里的安危…
梁子研看穿了他的疑虑,不等他开口就答道:
梁子研你放心,这边我会加派人手的,实在不行,你送完了抓紧回来。
仓术这才释怀,大胆的应下了梁子研的安排:那就快些回来。
但除了仓术的事,在晚膳后,梁子研还专程去了惹了一天事的梁子墨屋里一趟。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桌子两侧,面对着面,却没人说话。
梁子墨心虚的看了看梁子研的脸,他脸上挂着一抹微笑,怡然自得的喝着茶,一副人畜无害兄友弟恭的模样。
但是这个笑容梁子墨认得,绝对不是没事的样子。想想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梁子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梁子墨兄…兄长可是有什么事情?
梁子墨努力挤出一抹笑,主动打破了宁静。
梁子研也不吊他胃口,慢慢悠悠的说:
梁子研听说你和阿珠还有田三七玩的特别来?
梁子墨…不不…是我乱说话了…惹了阿珠姐姐不高兴,还惹了三七姐姐不开心。
梁子墨条件反射的开始自我反省。虽然是在答非所问,但梁子研总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梁子墨不敢直面。主要是,他知道自己今天的确讨人嫌了。
梁子研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似乎刚刚得知这个消息。
梁子研不是吧?可我听说你跟阿珠姑娘相处得很融洽,今天一起在寨子里玩了好久呢。
当然,梁子墨才不信呢!
梁子墨呃…兄长误会了,我今天说话只顾自己开心不顾他人感受,实在不应该。
梁子研摇了摇头,脸上的微笑又上扬了几个弧度。
梁子研我不信,你定是和她们交好,瞒着我罢了。
梁子墨……那兄长的意思是?
梁子研既然你喜欢和阿珠姑娘玩,就…奖励你监督阿珠姑娘吃药治病,一直到她病好吧!
梁子墨表面笑嘻嘻的应和着,心里却一点都不情愿:到病好!自己今天是不用去书院才有空去玩一玩,也不会天天不用去,要是天天都得去监督的话,那自己不就没有时间去玩了吗!
特别是想到田爷爷说最快也得半年才能痊愈,这才一个月,自己再快也还有五个月要熬啊!
梁子墨心下一阵凄凉,不禁默默为杨景余祈福道:
梁子墨阿珠姑娘,你可快点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