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北平,高阳当午,柳絮蓬尘。
东交民巷附近,驻日公使宅邸,宴请日军高层,在后院搭起台子请北平新锐京剧名角马嘉祺献唱。
日本人只知梅兰芳,唱念做打看不明,徒听个热闹罢了。马嘉祺唱了一段桑园会就下台卸妆去了。
卸下髯口,擦掉油彩,洋镜里显出一张素净斯文的青年面孔。马嘉祺换上了一身浅灰长衫,像个教书先生,从内而外散发一股子清冷墨香。
后台到正门,又路过戏台子所在的绥园。戏已落幕,觥筹交错宾主尽欢间,一声突兀的敲砸声插入其中,马嘉祺走在九曲桥上,顿时停下脚步,淡淡回盼了一眼,宴会如常,但他晓得平静已经被打破。
果不其然,刚到前门轿厅,大门严闭,四五个佣人顶着门闩,外头一迭儿嘈杂叫骂。
管家也骂:“又是那帮不要命的学生!”
日本刚占了北边大片土地,大使非但不公开谴责声讨,反而私下献媚交好。
等了好一会儿,门口那群激愤的学生逐渐没了声音。零零落落走远的脚步声,管家松了口气,喊人开门,亲自送马嘉祺出去。
马家的司机将车从巷子里开出来,管家打开后座车门,马嘉祺探身坐进去,姿态轻盈得像一片絮。
司机说短时内怕还是回不了家,他刚才看见学生们都往后院方向走,八成把他们的路堵死了。
马嘉祺想起绥园里那声敲砸,轻松地喔了一声,吩咐司机往家开。
车行到后院,前路一片黑压压,放眼望去全是学生。马嘉祺摇下车窗探头去看,几个男学生正在搭人墙准备强跃。
第一个人才跨上墙头,就看见人群蓦地躁动起来。随着一声惨叫声,人群一下子四散奔逃,学生不断从轿车窗边疾驰而过。
只见七八个巡捕撕开人群,手抄警棍肆意朝着四周可及目标殴打。
车缓缓开出巷口,两道黑影慌里慌张打后头追上来,跑到了车前方的路口停下来,是两个男学生,四目茫然。
司机纳闷他们怎么不快些逃。
隔着挡风玻璃,马嘉祺看见了男学生的又黑又亮的眼睛。松间月明,繁星曜野,黑夜里神投给世界的光芒。
马嘉祺打开车门,请两个学生躲进来。双眼尤其好看的男学生坐进了后座。
学生子说谢谢,唇红齿白,视线滑落而下,白嫩的脖子和中山装下的胸口因为奔跑剧烈起伏。
马先生喉结一滑动,嘴角悄么眯起来,面上还是漫不经心同两个学生子攀谈
他们是这次学生活动的主力军,不慎同一位好友走散,尽管逃脱险境,两人也不敢放心离开。
眼睛好看的学生名唤丁程鑫,扒人墙就有他一份子。
长得白嫩漂亮,行事作风倒很猛烈。
他同学解释:“四川人嘛,吃辣椒哋!~”
“燕大的?”
丁程鑫点点头,他不如他同学健谈,显得拘谨。也不听戏,认不到眼前长衫的先生是谁人,低头摆弄长长的手指。
对马先生,丁程鑫觉得他斯斯文文,颇有古道热肠,只可惜给贪官唱戏。
同学说丁程鑫被警察局盯上了,劝他近期不要在校园露脸。
马先生久经风月 同达官显贵打交道 最擅说话听声,锣鼓听音。
他一个外地学生不能回学校,多半无处可去,要靠人接济。
“若丁同学不嫌弃,可以到寒舍小住。”
丁程鑫和另个学生子对视了下 刚想说不好吧,他同学一记眼刀扫过来,把小丁拽过去说悄悄话。
“你傻啊 马先生是名人 他愿庇护你 你就安全了啊!再则马家庙大,我们也晓得往哪里去寻你嘛!”
车里统共这么点大,马嘉祺不想听也听到了。
丁程鑫还是担心马先生家里人不乐意。马嘉祺又笑了笑,说家里只两位太太,一个烧香拜佛菩萨心肠,一个爱说爱笑欢喜热闹,怎么会不乐意?
马家个头娇小,丰乳肥臀的小太太在二楼露台上喝咖啡,看见轿车进了公馆大门,搁下乳白色骨瓷杯,兴冲冲下楼去迎接。
她跑得快了,耳边波浪发一跳一跳,小兔子似的蹿下楼梯。马嘉祺走进客厅看见这一幕,宠溺的笑了。
“急惊风,”他左右一扫视,问,“太太呢?”
小太太指了指后面,“念佛呢。”她看见了跟在马嘉祺身后的丁程鑫,好奇:“小哥哥是客人吗?”
丁程鑫也是头一遭被叫“小哥哥”,还是人家太太,一时间有些尴尬。
马嘉祺解释:“她年纪小,才十八。”
“我也十八。”
小太太:“几月生人?”
“正月。”
她一脸赢了的表情:“我三月,你还是小哥哥。”
马家小太太真是个孩子脾气。丁程鑫想。
小太太抓住马嘉祺胳膊,撒娇道:“先生陪我喝咖啡去嘛。”
马嘉祺推辞说咖啡染牙齿,让小丁哥哥陪你去。小太太连忙说好呀好呀,拖着丁程鑫往楼上走。
真如马先生说的那样,好热闹,便是太过热情,失了分寸。
马嘉祺淡淡瞧着丁程鑫被小太太拿捏时一脸怕他介意的模样,不由想起车里起伏收缩的细嫩颈项,低头勾了勾嘴角。
晚饭时,丁程鑫才见到马家大太太。
她坐在马先生左手边,有着与丈夫如出一辙的浅淡眉目,穿件姜黄色旗袍,胸前墜一块碧油油的玉佛。
小太太早在茶话会上与他说过,大太太是先生表姐,年长九岁,不折不扣的童养媳,从河南老家跟过来的。当年先生原是不想娶她,奈何马家老太太临终前执意促之,若这桩婚事不成,她最后一口气咽得不甘心。
丁程鑫不敢多与大太太对视,低头扒饭。斜对面小太太捧着饭碗咯咯笑。
马嘉琪问她做什么要笑,她只说你猜,真让人拿她没法子。
大太太问马嘉琪:“丁先生的房间准备好了吗?”
马嘉琪放下碗筷看向她:“备好了,就在二楼书房边上。”
大太太嗯了一声,晚餐继续。
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等马嘉琪和大太太离席,仆人上来收碗筷,丁程鑫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太太连忙从对面过来往他边上一坐,手指戳了一下他胳膊:“你好怂呀!”
面对同龄人,丁程鑫才放松下来,自嘲道:“我算什么咯?怕太太赶我走。”
“别怕啦,大太太面冷心热,再讲这个家还是先生做主的嘛。”
“那太太问你话的时候,你哆嗦什么?”
小太太背往后一弹老远:“你这人真的很讨厌!”
丁程鑫哈哈大笑起来。
小太太把丁程鑫领到书房边卧室门口,又忍不住同他分享起来:“先生就住你边上。”话里话外掩不住羡慕。
“啊?你们不住一块?”问出口,丁程鑫才觉得不妥。毕竟是人家夫妻私事。
小太太手指点点下巴:“哎呀,先生和太太欢喜安静的嘛。他们俩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一个靠着书房,一个伴着佛堂,楚河汉界分得煞煞清。”
“那你呢?”
“喏!”她指着书房反方向尽头。
他一个客人,比两位夫人住的都要靠近先生,是不是不太好?
话虽如此,他不好问,问了有挑三拣四之嫌。
丁程鑫进了房间,青蓝夜色弥漫在房中,露台门开着,风吹动了雪白纱帘,柔曼的影子在墙面上跳着舞。
他关上门,纱帘平静下来,打开灯,光明降临的瞬间,他重重舒了一口气。
这一天过得太过起伏跌宕,白天的打打闹闹还在脑海中重放,留声机的歌声从隔壁露台悠悠飘了过来。
他以为马先生会听戏,没成想放的竟是首交响曲,电影乱世佳人的Tara’s Home。
丁程鑫拎过一把椅子放到露台边,坐下翘起二郎腿,跟着曲调节拍起伏摇头晃脑,闭起眼睛,脑子里不再是打斗,而是郝思嘉独自等候庄园大门外的背影。
交响曲还没放完,有人敲响房间门。丁程鑫懵了一下,起身去开门。
小太太的脸从门缝里露出来,邀他一起去厨房吃夜宵,丁程鑫答应了,跟着小太太摸下楼的时候心里却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
或许因为他以为敲门的人会是马先生吧。
在公馆住了一个礼拜后,丁程鑫已经掌握这个家的生存法则。
马先生和大太太王不见王,各自安好。小太太呢,黏马先生,怕大太太,当着二人不敢冲犯,别个时候就猴子称大王,作天作地。
丁程鑫说不好自己是个什么角色,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旷课一周,再不回学校就会被导师打成肄业生。
他换回中山装,小太太把他拦在公馆前厅门口,“先生没让你走!”
丁程鑫翻个白眼,“先生是收留我,又不是囚禁。”
小太太嘴笨,哼了一声继续挡在他面前。
两个人老鹰捉小鸡纠缠了一会,轿车开进公馆,马先生在前庭下了车,他今天难得穿了身西装,条达洒脱,信步而来。
小太太心都酥了,扑到马嘉祺怀里,抱怨丁程鑫固执。丁程鑫撇嘴,马嘉祺淡然一笑,拉开小太太顺到身后,“住腻了?”
丁程鑫连连摆手,言明自己担忧学业罢了。
马嘉祺听了不以为意,“学且上,住归住,两不冲突。”他声线温润细腻,不上不下吊着人心,自有一股无形的蛊惑力。丁程鑫就这样又被劝了回去。
那天夜里九十点钟,丁程鑫房间的门又被敲响。他当小太太又来邀他去厨房偷吃,无奈好笑的去开门。
门才开一缝,马嘉琪从外面推开门闯了进来,单手关上门、反锁,动作难见的急切。
丁程鑫不解的蹙起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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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太浑身细微战栗,眼泪无声流了满脸。她不敢相信最好的朋友阿程竟然背叛了自己。
房里旖旎情欲进行了多久,她就呆愣愣站了多久。
直至听见马嘉祺一声痛苦夹杂着畅快的呻吟,还有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浓浊呼吸声,小太太嘴角咧开一个怪异的笑弧,转身下楼。
小太太站在黑黝黝的厅里,无处可去,目光转到后院佛堂方向突然停了下来。
那个人,对,那个人。
她重重的呼出一阵鼻息,犯癔症似的念叨“那个人”往佛堂走去。
作者大大我最近这十几天一直在写这个,我写写删删所以写的慢
作者大大4479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