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敬元
夜是冷的,尤其是今夜的风,刮得格外的冷。
空旷到透出死寂般的大殿里只摆了张桌子和床。桌上散落着几根蜡烛,其中有一根已经烧尽,刚烧完的蜡烛倒在桌沿,寂静的夜晚只能听到蜡液滴滴答答砸在地面的声音。
住在这里的是皇帝最小的女儿,敬元公主。
这位敬元公主知道的人不多,她从小出生便没有名字,只是那些宫里的人都一口一个“敬元公主”地叫着,虽然口中喊着“公主”二字,但她最擅察言观色,她总能从那些人眼中捕捉到冷漠、不屑甚至带着鄙夷的眼神,她知道, “公主”二字,一个称呼罢了,她在这里过得连最低贱的奴隶都不如。
想起这些令人讨厌的记忆,她眼中的不安渐渐消去,她蜷在床边,裹着那条其实并不暖和的被子,背抵着冰冷的墙,彻骨的寒冷令她保持着冷静,她静静地等待,心里一点一滴计算着。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雷电将这里托出了一点光亮,听到门外雨中交杂的脚步声,她终是下定决心,从床上坐起,借着那一点点光亮摸到了离床不远的桌旁,她小心地、争取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在桌下摸索。
或许是源自内心的恐惧,她其实并不太希望自己能从桌下摸到什么,停顿了一下,脑海中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恨意,鲜血充斥了她所有的思虑,有些事情,一旦决定了便再也无法回头,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终于,手碰到了一根冰冰凉凉的物事,犹豫了一下,随即牢牢地攥在手中,她轻轻站起,许是太过紧张不安的缘故,她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蜡烛,“咣当”一 声,她狂跳的心和门外的脚步声几乎同时停止了。
“公主,您还没睡吗?”
没有人回应,门被轻轻推开。
看到蜷在床上面朝里壁安静地睡着的少女,再看到桌上那几根未用的蜡烛,想了想,那蜡烛应该是他前几日送来的,是她没舍得用吗?这样冷的天,这样黑的夜,她还只是个孩.....想.到这里,他心里生出了一丝怜悯。
只是身为看守冷宫的皇家侍卫,他的职责仅仅只是保护住在冷宫里的主儿,美曰其名“保护”,实际上就是日夜监视住在这里的人,防止她们逃跑、寻死。
至于这位敬元公主,他委实知道的很少,他每次来只能见到她蜷在一角,安静地发呆,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被一直关在这里,他也从未关心。
只是见到她这幅样子,总会给他一种沉寂的感觉,这种沉寂是令人窒息的。
他再问一声,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许是冻坏了吧?这样一想,他没来由地更怜悯这位从小便住在冷宫里的公主了。
他没有任何戒备地放下随身佩刀,倚在桌边,捡起掉在地上的蜡烛,将它们一根根摆好。看到少女颤抖的身子,他终是不忍,轻轻走到床边,脱下自己的衣裳盖在那床很薄的被子上,替她掖紧,然后转身离开。
只是,他刚走出一步,便再也走不动了。
喉咙被什么纤细的东西贯穿,致命的伤口往外喷射着鲜血。
他艰难地低下头,想要看清是什么东西让他瞬间致命。
是一根银筷,正是他平日给这位公主送饭菜用的,可是,为什么它会贯穿自己的喉咙?
他缓缓倒下,想用手捂住那喷血不止的地方,可他终究还是没了力气,只能无力地趴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只觉有一只手,轻轻地覆在自己眼前。
他到死也没明白,她为什么要杀自己,这位仅有十几岁大的敬元公主。
但是在死前,他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为什么桌子上会有一些坑洼不平和大大小小的凹陷。
他看不到身后的少女微微发抖的手从银筷上移走,在他死后蹲在他的尸体旁愣了许久,也看不到最后她拿走了他的佩刀,毅然走进了雨中,更看不到那张稚嫩的脸上本该有着孩子气的天真稚气已经彻底被这永无天日的日子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戾和因杀人所带来的极度扭曲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