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所乘坐的本趟列车即将到站,请您收拾好您的行李……”冰冷的标准系统女声穿过整个车间,敲醒了昏昏欲睡的顾羽。
12月的雪城被笼罩在一片锥心彻骨的寒意里,纵然是有冬日暖阳,也只是形同虚设。顾羽刚下高铁,就接收到了来自这个陌生城市寒冷的问候。
“还是穿少了吗……”顾羽拿着从列车上带下来的咖啡,站在出站口的人行道上缩着脖子感叹。话音未落,一阵冰冷刺骨的寒风又迎面将他浇了个透心凉,他又下意识的裹紧了外套。
此时的他外套一件中长款的咖啡色风衣,内搭一套柔软单薄的日常毛衣,脖子上只有一条棕色围脖紧紧的裹着。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点评这身行头,结果必然都是“和雪城的天气格格不入”这么个评语。
造成现在这个糟糕局面的原因有两点,一是他来的极其匆忙,没有考虑太多,二是他居住的城市叶城靠海,气候温和湿润,最冷的天气也在20度以上,没有哪家商场会卖适合在雪城这样四季皆寒的城市穿的衣服。
而顾羽从小就是易感冒的体质,最耐不住冻,就是小小感冒也得反复折腾个把月才能好,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顾羽才曾经选择将高中选在叶城这样温和的城市。
虽然自己现在冷的几乎连骨头都要被冻住,他却也没有考虑去雪城的商场买一件御寒的衣服。因为他这次匆匆忙忙的从叶城赶来雪城,是来见他的。
一想到他,顾羽的唇角,就忍不住勾起一道温和的弧线,但过了不久,那道弧线就又变成了苦涩。
他伸手拦了辆出租,报了个地址,便上了车。
司机开了计价器,载着顾羽朝目的地飞驰而去。
车内开着空调,阵阵暖气扑向顾羽消瘦的脸颊,他渐渐地不哆嗦了,转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想着这位司机还真是老司机,出租能当飞机开。
大概是被自己的感叹幼稚到了,他的唇角又勾起了微弯的弧度。
“小伙子不是咱们雪城人吧?”这司机还真是老司机,跟乘客聊天的套路都这么熟捻,直接在出租车上跟顾羽搭起了讪,“在咱们雪城这儿要风度不要温度是不行的啊,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注意身体,穿这么少会感冒的。”
“嗯,”顾羽平和的解释了一句:“来这里赶着见朋友的,所以没来得及买厚的衣服,谢谢您的提醒。”
“害,小伙子客气什么,我再开快一点吧。”司机听闻顾羽急着见人,脚下的油门又往下踩了20度。
好像想到了些什么似的,顾羽的眼神里恍然闪过几分转瞬而逝的无奈与心酸,快速道:“其实也不是特别急,您可以慢慢开……”
事到如今,自己究竟还在怀疑些什么…或者说,还是在期待着什么?
司机好像没听到他这句话似的,也有可能以为顾羽只是担心交通安全,并没有听出顾羽话里的黯淡,依旧风风火火地朝目的地飞驰而去,半点也没有要慢下来的意思,原本要20分钟的路程,愣是10分钟就到了。
顾羽心惊胆战的下了车,付了车费,可能因为他在车上吸足了暖气的作用,外面显得更加寒冷,汹涌的冷气顺着呼吸道进入肺部,呛得顾羽咳嗽起来。
这种恶劣的天气实在让人难以在室外久留,于是他转身冲进了面前那座宏伟的办公楼。
他向前台说明了来意,做了一下必要的登记,就被放了进去,找到记忆里的那一层楼并不难,找到楼层后,找到总裁办公室也非常简单。
那扇门就在离自己两米远处,他压下带着微妙的有些侥幸的心理,跑到办公室门口静静感受里面的动静。
总裁办公室的门隔音效果自然是极好的,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里面的动静全被顾羽听进了耳中。
“叫!叫的大声点,别忍着!”
“呃……啊……”
听着听着,他的拳头越攥越紧,眼眶也渐渐泛红湿润,听到最后他几乎整个人都开始剧烈的颤抖。
明明自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干嘛还要特意跑来再伤自己一刀呢……
办公室里的两个男人,一个是顾羽的爱人谢渊另一个则是谢渊的三儿林鹤。
顾羽早就知道他们的事,却一直没有拆穿。三儿总有正宫比不了的好处,这个道理顾羽也懂。谢渊想变心,顾羽不可能拦得住他。在谢渊那些夜不归宿的日子里,顾羽缩在墙角,一遍一遍的回忆曾经他和谢渊一起在空荡的学校操场上牵着手散步聊天,开开心心的日子,但每次回忆到了最后,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些都早已不存在,他顾羽才是个备胎。他早已过了能为爱情而奋不顾身的年纪了,而谢渊也不是当初那个天天冲他微笑的少年了。他只想以一个体面的身份安安稳稳地待在谢渊身边,不在奢求什么了。
曾经的谢渊,心里也曾只有顾羽,但今时不同往日,那份爱,可能早已在金钱和权利的纷争中被撕裂,之后的碎片也被时间蹂躏殆尽。
他们在一起五年了,五年的时间毕竟很漫长,长到可以在一段感情的记忆里填进更多其他的人和事,长到曾经做过的事,有过的心情都可以在时光的尘埃里遗失。
当初,顾羽为了和谢渊在一起,放弃了学业,抛弃了家庭,陪伴谢渊走过了创业最艰难的时期。可惜,顾羽能陪伴谢渊熬过共苦,却没能等来同甘。
伫立良久,顾羽慢慢的转身,离开了办公楼。
外面寒风呼啸,仍如来时,但顾羽那颗心,比这飒飒寒风更冰冷。
他点开导航,找了一家离这不远的医院,他刚才脑袋就昏昏沉沉,头重脚轻,顾羽知道这是发烧的前兆,或者说自己已经在发烧了也说不定,所以最好马上去开点药,否则以他这种体质,发个高烧又得折腾大半个月。
去了医院买好了药,便准备回谢渊在雪城的居所。他拖起自己沉重的身体从医院的公共座位上站了起来,因为站的太急,脑袋一阵眩晕,甚至还有短暂的耳鸣。他踉跄了一下,随后头重脚轻重心不稳的朝前栽去,鼻梁上的金框眼镜和刚买好的退烧药也顺势掉落在地上。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个脑震荡加骨裂,半辈子都治不好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
怀抱的主人一点也没有要推开顾羽的架势,任由顾羽脱力的靠在自己身上。
顾羽在怀抱中停留了三秒,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他脑袋疼的厉害,艰难的睁开眼睛,因为没戴眼镜,视线有些模糊,他又用力的眨了几下,准备看清来人并道谢,待模糊的面孔变得清晰起来时,眼前之人就让他瞳孔地震了三秒。
是任天然。
顾羽既然选择了来这家医院,就该做好遇到他的准备,可惜偏偏今天因为发烧,他的理智不在线,完全忘了这茬。
八年前任天然喜欢顾羽,那是个众人皆知的秘密。
八年前的顾羽和现在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的顾羽成绩优异,模样温柔清秀,为人体贴,还做得一手好菜,在不少女孩眼里,顾羽就是自己对象的理想型人选。
而那时候的任天然是他的学长,和顾羽在同一所社团,被社团的老师任命为顾羽的搭档。任天然当时是任家的小公子,脾气好,有实力,也备受女孩追捧。
再后来,学校不知从哪里没根没据的传出了顾羽喜欢同性的消息,伤了不少春闺少女心。
也许是在那之后,任天然就开始喜欢顾羽了吧,也有可能是更早。
在一高校庆的那一天,他特地约了顾羽在教室里见面,准备向顾羽表白,他当时的眼神和语气平和带了一份认真,他说:“顾羽,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你能给够我一个机会,让我和你在一起吗?”
在那个时候,顾羽虽然很惊讶,但他还是很快给了任天然一个否定的答案,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那时的顾羽,一心一意喜欢着谢渊,而谢渊也一心一意喜欢着他。顾羽的朋友知道顾羽拒绝了任天然后,还狠狠的骂了他一顿,以表示不理解与气愤,毕竟当时的任天然什么都不缺,条件不差,人也好,还是个世家的小公子。而谢渊只不过空有一副好皮相,其他的啥也没有,让顾羽和谢渊在一起,简单说来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时隔八年,顾羽现在还记得,他拒绝任天然告白的那一晚,天空下了一整夜的雨,他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抱着膝盖听了一夜的雨声。
虽然八年前顾羽就已经拒绝了任天然,可任天然却依然锲而不舍的继续追他,他明明是个很沉稳的人,可是对于顾羽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
无论顾羽怎么拒绝他,这个人就是毫不退缩。久了之后,顾羽都忍不住想,这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到底图他什么,他有钱有势有房有学历,根本啥都不缺,相反,在这些东西里,除了学历,顾羽什么都没有。
直到顾羽把电话号码换掉,搬了家,与任天然失去联系后,这段爱恨的香樟才从岁月长河的轮回中脱离。
顾羽只是没想到,八年后两人再相见,是以一个这样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