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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老痒坚持送我们下楼,我没拒绝。
他比刚才要沉默了许多,在我们离开单元楼要走的时候,他才开口道
“不管他是不是我爸,但是害妈出事的人是他。二十年前丢下我和妈跑了,我对他也没多少感情,如果妈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我肯定饶不了那狗龘日的龟孙子。”
大约是激动的,老痒说话的时候没怎么结巴。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他骂他爹连着他自己也给骂进去了。你爸龟孙子,你不就曾孙了?但我没说,安静听着他说。
我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我能理解老痒,可这时候说什么也不合适,只是点点头,拍了拍他。他叹口气转进电梯里了。我也准备走。
“吴邪。”
闷油瓶突然出了声,我停住脚撇了下脑袋,示意我在听着。可他没说下去了。
我觉得奇怪,回头看见闷油瓶在盯着隔壁单元楼楼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了小哥?你看到啥了?”
我也向上看去,那边什么也没有。闷油瓶摇摇头又说没事了,弄得我莫名其妙。
我反复地向上看了几次,确认上面的确是什么都没有。但是张起灵地反应不太对。
他突然给我了一种感觉,这个人表面上看过去他似乎是懵懂的,实际上肯定还是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但是他又没显露出任何目的,除了刚才那一下,在我什么都没有发现后过了几秒钟他眼神又空洞了。
他叫我一般是具有一定的目的性地,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意识到张起灵不可能是张单纯的白纸。可带他出来的时候他的神态和表情都不像是装的。我觉得我分辨人脸部肌肉动态去判断一个人说话真假这点能力还是不错的,再好的演员也无法从眼神中就表演出真正没有任何目的,不知从何而来到哪里去的茫然无措。
这令我想,会不会是什么特定的人或物会唤起闷油瓶的一些反应。如果以这样的方式刺激他也许他行动就能变得有目的性,我就可以摆脱他了。
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使他有主动反应的。闷油瓶几乎没表现出过对任何事物有兴趣的样子。
我咬着不放,问他到底是看见了什么。半天他才被我逼出三个字来。
“看错了。”
我一下子泄气了,张起灵不想说的话逼他说根本不可能。他又把嘴和密封胶塞一样塞住了,不再多说一句话。有这精神,当革龘命烈士肯定是个好材料。
回到家我倒进沙发里,霸占了整个沙发,闷油瓶没地方坐着发呆只能站在一旁看我。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百般无聊地翻收信箱,有同学问我到长沙什么感觉。我苦笑了一下,他娘的我能有啥感觉,第一天就碰上些别人一辈子都碰不上的稀奇事儿,还得憋着不能说。真要说感觉就只有郁闷两字。
我抬头看张起灵,他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就蹲下了盘腿坐在扶手边。
令我想起爷爷家以前养的德国牧羊犬,看电视的时候它就这么蹲在边上。我有些好笑,顺手就拍了拍他脑袋。
他也不动,一脸随时会睡过去的样子。人不反抗就会有些让人想得寸进尺的想法,我一摸就把手往他脸上蹭了一下。
本来没什么,我突然觉得手上触感和预想的不太一样。竟然不是和尸体一样的冰冷。反倒有些温度了。
我扭头和发现新大陆了一样盯着他,这距离上我才发觉,他皮肤和人类根本无异,细小的毛孔到肌肉纹理。现代制作的人造皮肤虽然也很精制,但是看上去还是会有感觉上的不一样,毕竟不是自然长成的。而闷油瓶,完全没有人造的感觉。
我龘操,这比我之前想的还要神啊。只要不看他使用耳中抽出数据线的技能肯定认为他是真正的人类。我想也许他吃下去的食物会经过一个能量转换,就和我们要吃饭是一个道理的。电能可能不足以供给他日常活动,所以还要摄入别的能量。
如果闷油瓶被科学院逮去了,估计得轰动世界。
我不是贪图名利的人,自然不会这么做。闷油瓶是有人的思想的,不能让他被关起来给人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围观。最重要的还是自由,我不会强迫他做他不想的事。我尊重他的人权。
离晚饭时间还有很久,我问闷油瓶想不想出去看看。他点头答应了。我想出去散散心,老痒那事我被弄的有些郁闷。顺便让闷油瓶多接触一下这个社会。
我身上没有几个钱,所以就没想到买什么。说真的,两个单身男青年这么出去压马路很奇怪。而且闷油瓶总是一语不发,像领导身边的保镖似的。我自我感觉有些良好,瞬间觉得地位高了起来。
其实这也有点像饭后遛狗。我没敢说,谁知道他会不会生气,怕他明白了一龘手绞死我。
带着闷油瓶我们直接走到商业区了,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他话。基本上得不到回答,都是我在自言自语,最后我也懒得问了。
突然想起闷油瓶说路不对,我又起了好奇心,道
“小哥,你怎么知道路和以前不同的。”
他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会儿道
“商店多了很多,比起1985年。”
我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1985年和现在差的当然很远,城市规划改造都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哪可能还看得出原来的模样,也许去老城区还能看到一些熟悉面貌。这念头GPS也得两个月就更新一次,不然回家都找不到路。
不过说来也奇怪,闷油瓶怎么知道1985年和现在有什么差别。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吗?就算他是1985年出现于这个世界,离现在也有三十多年。难道他就这么待在研究所里三十年?汽车保修都只有十年,他还没成铁锈吗。
再多问闷油瓶又是一脸我不知道的表情。我很无奈的耸了耸肩,看到路边有一家饮品店转了进去,买了两杯咖啡给了闷油瓶一杯。
他握着我爱给的咖啡像研究外星人一样,我觉得特别好笑,我又不会害他。但他就是半天不敢肯定能不能喝。
最后他还是轻轻的抿了一口,觉得没什么问题才真的喝下去。看他试探的样子着实有趣。便又问他道
“味道怎样?”
得到的回答是他盯着咖啡看了很久,又喝了一口对我摇头。表示他不明白。我想他也不会有什么挑剔。有些想不明白他消耗的食物废料到底会怎么处理,排出来吗?我目光不经意地往他身下扫了一眼。
我心说还是算了,弄得我和要性骚扰一样。
转过路口看到一家休闲装店,想到闷油瓶还穿着我的衣服,我总共也没带来几套。所以觉得应该给他再买几件,钱的问题省一省下来还是有的,大不了以后再让他还来。
于是我把他拖进店里交给了店员,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在一边等,选好了衣服再来叫我。
店员是个小姑娘,估计是出来打暑期工的,没什么经验,但是人很热情。也可能是看着闷油瓶的皮相好,兴奋地一直在献殷勤。他小子长得虽然耐看可是脾气还是太糟糕,半天就没有正眼看那个小姑娘一眼。不过即使是这样小姑娘也不介意,现在的女人看人第一就看相貌,闷油瓶这样的人都比我吃香。虽然我不算很帅但再怎么说我性格比起闷油瓶来说都要好得多,可就是没一个姑娘会贴上来。
对于找女朋友之类的事,我算是彻底的没辙儿。
没多久闷油瓶就抱着两件衣服回来了,那个店员跟在后面已经有些扛不住了。我起身接过衣服的时候很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道
“给你填麻烦了。”
小姑娘立刻摆手说没事,我一看就知道她的模样明显受挫了。
我本来不怎么在意衣服穿上是怎样的,可是闷油瓶要穿我难免好奇了一把。一摊开看,几件都是深色的帽衫。心说这似乎挺适合张起灵的气质的,戴上帽子更像个闷油瓶了,很有装逼的范儿。小姑娘还挺会搭配。
付钱的时候我看着那么多款式就想象了一下闷油瓶去穿会是什么感觉,发现真不是所有衣服都能适合所有人的。比如如果让闷油瓶套着一件橘色格子衬衫,想一下都觉得很不对味儿。
停留了一下我们马上离开了,那个店员小姑娘悄悄地就一直在看着闷油瓶,一直到我们走的时候还跟到了店门口。我心说还真是越挫越勇啊,精神可嘉。
我干脆开玩笑地问闷油瓶道
“小哥,你看刚才那个小姑娘你觉得长得怎么样?”
闷油瓶还是摆着那张臭脸,根本理都不理我。好在我已经有些习惯他这种模式了,他如果真的就这一下对上眼了,那就麻烦了。
趁着天色早,我们在商业区兜了一个大圈子才往回走。出来晃荡的确是纾解心情的好办法,不过我也走得有些腿酸。闷油瓶依旧是健步如飞的。他走在我前面,我跟不上,干脆就在后面慢悠悠地晃。
这么相处下来我感觉其实张起灵这人也不是太糟糕,就算和他开些玩笑他也不会生气。(因为根本不会理睬你)只要慢慢习惯了他爱理不理的态度就行。实际上这种态度和他的身世也应该是有关系的,一个人被关了那么久,没丧失语言功能就不错了,不懂怎样和人交流也是正常的。慢慢来也许就会好起来。
他走在前面太快,我有些跟不上,叫了一声让他慢点。他停下了,但是没回头。
“你绝不觉得咱们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像刚吵完架的情侣?”我追上他以后开玩笑道。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了一句
“要牵手吗。”
我差点呛死。我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逻辑结论的。情侣难道一定要牵手?不对,他知道情侣是什么吗。我问他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他静静的想了一下,给出了我一个欲哭无泪的答案。
“你的电脑。”
感情这小子可以通过那数据线直接从电脑里面得到信息?我突然感到大危机,电脑里面好像还有不少我私藏的东西,该不会那些也被他知道了。这他妈脸可就丢得大了。上天保佑他绝对不要问我那些是什么。认识闷油瓶就这么十几个小时,我已经很深刻的意识到这小子的恐怖之处了。绝对不能再让他把我电脑里面的秘密给泄露出去,今个儿回家我就删。
以后往电脑里面放东西是绝对不安全的了,我得买个移动硬盘放着。
还好闷油瓶是个半哑巴,只要不挑起让他可能回答的话端,他不会说出奇怪的话。
当天晚上我把必用的资料拷贝了一份到U盘里,然后将硬盘格式化了。才给闷油瓶拿去充电。也许这行为在他眼里是多此一举的,但是我撩不下这面子。还是保险起见。
话又说回来了,这么充电一次到底能够闷油瓶用多久的?该不会他每天晚上都得霸着我的笔记本吧。下次还是买个充电插座给他好了。后来几天老痒一直没和我联系。我心说这小子又忙活什么去了,居然反常的没有来骚扰我,这不正常啊。我打电话过去他竟然也是关机的。根本找不到人。
向导玩儿失踪,我和闷油瓶就没地方去,成天憋着在家里发呆。偶尔去研究所帮开个门,然后买本杂志买些报纸回家来看。
闲得我都快要长蘑菇了,就想着要不要再打一份临时工,赚一些钱。家里供给两个大男人的饭量父母给我卡里的钱还是少了一些的。原来在杭州的时候我就做过便利店临时工,几百块钱零花还是很不错的。
所以我看报纸的时候还注意了一下边条的工作信息,可就是没找到合适的。瞬间之间我有些要养家糊口的社会辛酸感,因为多了闷油瓶这一个什么也不会做的嘴。可我又不能把他丢了,全部是自作孽不可活的事儿。
今天一如往常的我出去开了门买报纸买早餐回来看,闷油瓶基本上除了睡觉不会做别的事。赖在沙发上虚度光阴。
将早餐递给闷油瓶后我挤出沙发上一个位置坐下。翻开报纸随便看了看新闻,我一般看新闻很随意,挑自己感兴趣的才认真看。不过最近真的是太闲,闷油瓶又占着笔记本我不好上网,把报纸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不过这么一看,我发现一些很不得了的东西。那是个噩耗。
瞬间我心里瞬间就凉了下来,老痒好几天都没有和我联系的原因算是找到,但是这样的结果是在我的意料之外的。我根本没来得及有任何心里准备。甚至不觉得真实。
那是昨天的一个新闻。
湖南长沙市某小区居民楼中发现已经腐烂的两具尸体。根据调查,这两人为房子的主人,是母子关系。二人死于家中已多日开始发臭,儿子的女友来找才发现二人尸体。
家中的财物并无损失,也没有任何打斗现象。
法医验尸结果为两人为头部中弹后身亡。
发现尸体时家中窗户敞开,疑为远距离持枪射击死亡。
调查表明母亲是设计公司员工,在公司与他人相处很好,没有背景。单亲家庭,儿子为长沙交通大学学生,在校为人良好,无品行问题,不拉帮结派。
死因任在调查当中。
这条新闻下面还附带了一张事发单元楼层的照片。我一看就知道,就是那天我去过的老痒他们家。
不用想也知道,这对母子是谁。除了老痒和他母亲,不可能会是别人。对此我不抱任何的侥幸。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被枪杀?没道理啊,老痒也算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公民,小时候打一下架但是也招惹不到黑社会。更别说阿姨了,绝对是贤妻良母,待人和善,没有任何原因能让他们两人被谋杀在家中。
一时之间我觉得我思考停止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