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地想,偷偷地喜欢,再偷偷地死心,一切只要自己知道就好,於他眼里他本就是微尘,微尘的来处去处都无需他来过问。喜欢上他注定不得全身而退,骄纵的龙宫公主可以噙著泪眼问他一句:“你心中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我?”他不想这些,他只看著自己的喜欢在暗地里滋长又在暗地里枯萎,希望在最後能不留一点痕迹。他是凡人,有喜有悲,会笑也会痛,仅存一点低微的骄傲就是至少他不知道他的喜欢,在他面前自己还能有最後一点尊严。
却原来他固守的骄傲早被他看透,赤裸裸地把他的痴态呈现到他眼前,连他自己看了都觉得可笑。怎麽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怎麽会有这样的眼神,所谓淡然从容不过是他自己欺骗了自己。纵使现在早已不爱,依旧羞耻得恨不能扑上去将这些景象全部抹杀。
他的骄傲其实早已成了一个笑话。
身体被他扳过来,抬起头对上他闪著银光的紫眸,里头满是自得。他低下头来,舌尖沿著他的脖颈舔舐,衣衫一件件掉落,盖在那张定格的笑脸上。
“你还走得了麽?”沙哑地笑声回荡在耳际。“要不要我让你的新主子也来看看?”
“那是从前。”简临道,绝望的脸上浮起往昔淡淡的笑,语气中带一点怜悯,“喜欢了,也会不喜欢的。”
颈间顿时作痛,他狠狠将他压倒在地……
纸片犹在半空中起起落落地飞著,简临木然地看著,喜欢了,也会慢慢变成不喜欢的,更何况是这样的一种喜欢。
料不到这时候二太子亭析竟会来拜访,他在门外喊一声:“侄儿来给小叔请安。”
紫珀君扬手将一地纸页化成了重重纱帘,又要来帮他穿衣,简临摇头扭脱,他脸上又沉下一分。出得门去就要为难亭析 简临急急开了门去拦,他纵身离去,临走还不忘踢他一脚出气。
“我小叔是……”一路扶著简临回他的小院,亭析问道。
简临摇头,这样的事要从何说起?
他亦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简临问他:“二太子可有心事?”
他又笑著说没有。
院中几日不曾住竟是一派荒废的样子,壁上攀爬的藤萝不知为何枯萎了,简临扯开话题道:“二太子许久没来了,倒是很想听听人间的事物呢。”
他这才打起了精神,原来他近日刚去过一次人间,村庄、炊烟、田野、花灯……把在人间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倒也说得生动。
亭析临走还不忘嘱咐他:“若有难处便来找我,这天界还有我亭析不能办的事麽?”
简临眨著眼笑,送他一坛自酿的琼花露:“最近身体不好,怕以後都做不得了。这一坛就算是给二太子留个念想。”
亭析诧异地收起手中的扇看他。
文舒说:“或许不久就能看见二太子口中的人间。”
他依旧疑惑,简临笑而不言。
更或许,永远看不见。
寝殿内的书页永远也整理不完,简临却仍埋首做著,因为一旦停手便意味著妥协,今後再无任何希望。
紫珀君不再问他是不是会走,每日偶尔过来看一眼,志得意满地嘲弄著他的无用功。自小没有事不顺著他的心,他堂堂的天君又怎会留不住一个小小的凡人?他告诉他,灼赤依旧日日来仙宫催促,他说的时候语气轻快,笃定了简临永远也走不得。
亭析又曾来过几次,忧虑地看著他,简临淡定地说没事,托他去与灼赤报个平安。下一次他捎来灼赤的口信,灼赤说一定要带他走。
亭析皱著眉头说:“你当真要走?”
简临问他:“你说我走得了麽?”
他摇著扇子斟酌著说:“我小叔……”
简临打断他:“真心也要真心来待,不然唯有死心。”
他偏过头若有所思。
西方极乐世界有三千年一度的菩提法会,广邀各路仙家尊者齐聚一堂辩经说法参禅,乃佛门中一大极盛之事。我佛如来亲写了法旨派观音来邀,紫珀君再傲也不得不领佛祖几分薄面。
天奴们在门外叽叽喳喳地议论,主子不在,奴婢们自可以偷几分懒,更或许能偷偷溜出去好好玩乐几天。简临坐在殿内静静地听。
他推开寝殿的门,再度倚在门边问简临:“你还想走?”
“是。”文舒抬起头来看向他,回答得坚定。
他没有如从前般发怒,缓缓地踱过来,手指点向简临的眉心。
他的指尖仍是冰凉,触到脸上就惊起一身的战栗,寒意过後便是窒息,灵魂似被缚住,又似有什麽锐利的东西穿透了身躯在魂魄上点划,无边的苦楚从魂魄深处涌上来,待他的指尖离开时,身体只能如软泥般瘫坐在地上,迫不及待地大口喘息,却驱散不开周身难以言喻的寒凉和钝痛。
“锁魂术。”他蹲下身来好心地为他擦去额上的冷汗,嘴角边带一丝诡异的笑,“不管你逃到哪里,都逃不开我的。即便你要自尽,十殿阎罗见了你魂魄上的标记怕也得乖乖地给我送回来。除非……”
便不再说下去,掏出一颗药丸般大小的火红珠子交到简临手中,简临顿觉体内的寒意缓和了许多。
“这是火琉璃,凡人吃了能长生不老的。它本性至阳至刚,带在身上让你好过些。”
便是这样体贴的话语,在他说来也带著恩赐的意味。
银紫色的眼瞳中映出简临茫然的面孔,他靠过来,轻轻在简临耳边呢喃:“不让你出去你总是不死心,不过你记住,你离不了我的。”
“是麽?”简临反问他,看进他漂亮得炫目的眼里,“凡人都是有底线的。”
紫珀君说:“只要你离不开我就好。”
银紫色的眼中笑得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