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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忽然飞来一小朵红云，急速地往这里落下来，火球似的，这要是放到人间，指不定把人惊吓成个什麽样子。

手臂上的疼痛似乎过去了，缓缓吐一口气，简临看著火球落到他的圆石桌上。“呯令！啷”一阵声响，他的茶壶茶杯都被那急旋风似的火球扫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声。那火球还不安分，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在圆石台上蹦蹦跳跳地转了几圈还不肯停下来。简临无奈地摇头，怎麽主子什麽性子，连报信的炙鸟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

好容易那家夥才停顿下来，浑身火红羽色的鸟儿，连尖尖的喙也是红色的，急速飞行时还真像是一团火球。鸟儿拍著翅膀，引颈昂首不可一世，吐出来的话却委屈得很：

“简临啊，我又被老头子关起来了。”

火光乍起，幽蓝的火焰中只依稀看得见几根翻飞的红羽。片刻後，桌上空无一物，只留下桌下一地破碎的瓷片。

弯下腰收拾自己的小院子，简临思量著：那家伙怎麽又闯祸了？

说不上担心，想著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脸上就不由自主泛起笑容，像是在看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抬头看墙上的大片藤萝，风吹过就漾起层层绿浪，一层掀一层，总能令他想起在凡间时村中人间那矮矮的土墙，上面也爬满了藤蔓，风过处如绿海微波，拙朴却令人想念。

……

东海龙王三番五次要请紫珀君去下棋，精致的请帖递过来，言辞恳切，一片殷勤。

紫珀随意地瞥了一眼，又丢回简临手里：“不去。”

那边也不气馁，一封又一封的请帖不间断地送过来，言辞愈加恳切，语气愈加殷勤。乌龟精化成的小厮拉著简临的衣袖叭嗒叭嗒地抹眼泪：“您再去跟天君说说吧，他要再不肯去，公主非打死奴才不可！”

简临为难地说：“天君的事，我怎麽能说得上话？”

他也不听，紧紧扯著简临的衣袖，绿豆大的小眼睛一眨一眨，一副可怜相。

简临好说歹说才让他松了手，他兀自苦著脸比划著跟他哭诉：：“公主会打死奴才呀……您是没见过，那鞭子，这麽粗！哎哟，这哪是鞭子呀？谁受得住啊？别提有多疼了。”

非要捋起袖子给简临看他的伤：“这儿，你看看这儿，还有这儿，这还都是前一次留下的，还有上上一次，上上上一次的呢……哎哟，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简临有心想帮他，可也知道自己在紫珀君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只得接过帖子道：“我帮你呈进去看看。”

紫珀斜斜靠在榻上，榻上置了一只方形的小矮桌，上头搁一方棋盘，黑棋白子纵横交错，星罗棋布，是前一夜的残局，今日还未破解，怕要成死局。紫珀一手托腮一手捻一颗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著棋面。广袖锦袍，八宝银冠闪耀。额前的刘海垂下，发丝间依稀一双半开半阖的眼。

“主子，东海龙王来邀主子去下棋。”简临走到他身前道。

“是麽？”他纹丝不动，手里的棋子叩著棋盘发出“笃笃”的清响，半开半阖的眼懒懒看著枰上风云，“倒挺有耐性的。”

“是。”

简临见他不语，知道他又要拒绝，暗中替那龙宫小厮叹一口气，想到那他的泪眼又於心不忍，想他还没明说不去，便试探著问道：“龙宫几次邀约，足见其诚意，主子可要去走一遭？”

“这样……”“啪──”地一声脆响，一子落下，风云立变，乾坤扭转。紫珀君直起身来，目光在简临脸上来回巡梭，“你要我去龙宫？”

“奴才不敢。”简临忙躬身道。

“……”长袖拂过，满盘星子被扫落在地，哗啦的响声中他长身而立，衣衫曳地，银冠入云，略薄的唇快贴上简临的耳，“好，那就去一次。”

耳根发烫，灼热的气息喷在颊上，浑身都是一颤。简临道：“谢主子恩典。”手里的大红请帖被捏得快皱成一团。

他施施然走出房去，简临急急跟上，廊上跪倒一地天奴。乌龟精化成的小厮喜得又叭嗒叭嗒地抹起眼泪。

立在云端的天君，银发紫眸，风姿俊朗，傲然如凌驾於万人之巅。

简临弯腰拱手道：“恭送天君起驾。”

他却忽然伸过手来：“上来。”脸色口气依旧是万人之上的高傲模样。

简临讶异地看著伸向自己的手，他今天哪儿来这麽好的兴致？

“上来。”紫珀君又重复一遍，眉头皱起来，语气也恶劣了许多，“聋了吗？”

惴惴地牵起他的衣袖，双脚踩上云端，简临抬起头想看清他的表情，他似早有察觉，旋即转身，只留一个笔直的背影。银色泛著紫光的发丝落在手背上，痒痒的，似方才喷在耳际的气息，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才能压下周身涌起的那股不自在。

凡人不会腾云驾雾，找仙宫中的天奴们学了许久，跌一身青紫也没招来半朵祥云。紫珀君勾著嘴角嘲弄他：“凡人就要守凡人的本分。”自六岁那年进天崇宫，不知不觉千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在指间滑过，步出宫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二太子亭析曾带著他御过祥云，都是数百年前的事了，飞出不远就被紫珀君追了回来，如今只记得宫门前的万阶登仙梯，绵延曲折，如白色巨龙盘踞於山头。

站在空中往下看，云气漫漫，一片翻滚涌动的苍白雾气。犹不死心，睁大了眼睛想要从那些翻滚的缝隙间看到些什麽，云下的凡尘俗世一闪而过，快得什麽也看不清，什麽也抓不住。失望也似流走的云烟，淡淡地在心头飘过，脸上不敢露出分毫。

“拿著。”

空著的左手里忽然塞进来样事物，是只玉瓶，触手微热，也不知道他握了多久，瓶身上还留有余温，掌心一阵火烫。

“断玉膏。”紫衣的天君背对著他，天风过耳，衣袂飘飘，把冷硬的声音也吹柔了几分。

是天界中的疗伤圣品，简临认得，涂上後，即使断骨也能再生的。视线落到自己牵著他的衣袖的手上，袖口边绣的是忍冬纹，紫衣银线，繁复而华丽：“谢主子恩典。”

前几天还用得著，现在伤都好了。

紫珀看不见简临脸上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