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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酣甜的虞书欣头埋在被子里，如果能看见表情的话，想必一定没做什么好梦。身旁没有了陆柯燃的温度，睡觉本该抱着她的肩膀却被换成了枕头，总觉得变了点什么。

陆柯燃坐在床边揉着太阳穴，和她保持着绝对安全的距离。以前和她多么黏乎地睡在一起，虞书欣整个人挂在她身上也觉得不过分，然而现在她的腿即使不小心蹭到她，陆柯燃便会感觉十分不自在，总怕自己会冲动地做出什么。

或许是上次留下的后遗症，让她心里好像扎了根刺。

给许佳琪她们几个夜猫子发了条讯息，说是暂时照看一下虞书欣，就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月色朦胧，坐在酒店门口小花园的台阶上，摸出口袋里皱巴巴的香烟盒，叼在嘴里一支。每个让她甚是心烦的夜晚，陆柯燃便会止不住地抽烟，试图用烟草麻痹自己以助眠。

嚓嚓转着火机的滚轮，打了好几下却冒不出火，无疑是给她本就烦躁的心又添了不少堵。

“操。”怒骂着一甩胳膊将它丢了出去，火机在草坪上滚了又滚，停在一人的脚前，雕着花纹的表面被月光融成银色。

“还是老样子啊。”远处的女生耐心地拾起火机，摩挲着刻在上面的“K”，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这不作声的东西，拿它撒气很有趣哦？”

“神经，拿火过来啦。”陆柯燃不耐烦地朝她喊。

烟雾迷漫在两人之间，她看不清喻言的脸，但却觉得心安了不少。的确还是老样子，每次烦闷的时候她这位老友便会及时出现在她身旁，等着自己将烦恼一吐为快。

“这么晚了还坐在这抽烟？”

“烦，睡不着。”陆柯燃抓了抓头发，丝毫没有波动的语气平添了一丝冰冷。

“那走吧，我们去买点东西。”喻言晃着手里的车钥匙，向酒店外走去，“暂时远离这里？”

寂静无人的街角一片漆黑，LAWSON便利店门口停着两辆豪华的汽车。陆柯燃和喻言面对面靠在车上，喝着手里的易拉罐饮品。

“你怎么连啤酒都不喝啦。”喻言望着她手里的甜汽水摇了摇头，轻轻拍了一下身后车的前盖，“唉，这么好的车什么时候会是我的啊。”

陆柯燃低头一笑，转脸去看她俩停在旁边那小小的机车。“我们要能买得起，也不必这么辛苦地搞乐队啦。”

话说的有理，倘若真有点物质基础也用不着天天社畜般地在酒吧演出，随时可以准备巡演，就是有没有人来看，那就另说了。

喻言看着她颓丧的样子，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挑着眉毛问她：“在酒店房间很累吧，小女朋友还挺合胃口的？”

带着玩味的语气使陆柯燃警觉，本是稍作放松的心情瞬间充满了低气压。

面无表情地勾了下嘴角，冲喻言摆手，告诉她我们没到那种关系。

“不是吧，看你对她好得不行，还没有做过，你也太衰了。”喻言感到惊讶，对她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你哪位啊？你还是陆柯燃吗。”

“闭嘴，你他妈懂屁啊？虞书欣还小，她和我们不一样。”

被触及了敏感话题，陆柯燃从那晚到现在积压的情绪一下被点燃，握着易拉罐的手收紧，指关节将它捏地微微变形。喻言看着她发火的样子皱了皱眉，陆柯燃最后那句话让她心生不悦，拉她出来散心，还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们？我们本来就是同类，你别跟小女生谈个恋爱就觉得你有什么不一样，还装起清高了？她还小怎么了，你十七岁的时候什么没做过？”

“再说了，你要真喜欢她就想办法给她未来，不要一天到晚像个缩头乌龟，想做的不敢做，有病。”

喻言偏激的话在她本就激起的怒火里又浇了油。心里那根刺有了答案，就是她隐约觉得会到来却又不敢想的未来。

那是一条和虞书欣大相径庭的路。

易拉罐重摔在地上，甜腻的饮料飞溅出来，呲呲冒着气泡。

“别跟我提未来。你看看我们他妈的过的是什么烂日子？拆迁楼里的排练室，网上几首没人听的歌，酒吧里演出也没有人看，我和她有个屁的未来？”

喻言的肩膀被重重推了一把，啤酒洒湿了衣角。陆柯燃的每一句话回击着她心脏最脆弱的地方，若不是还保留最后的理智，她一定会将罐子朝陆柯燃脸上丢去。

“死俗仔，你他妈对我什么意见？”喻言双手紧紧抓住她的领子，给了她颧骨猝不及防的一拳。

陆柯燃被这一拳被打得头懵，手肘向后撑在车上，血腥的味道让她更加认清现实。用拇指抹了下嘴角，鲜红的血在月光下格外刺眼。她抬起眼挑衅地朝喻言笑了笑，将那拳让她清醒的痛狠狠还了回去。

凌晨安静的街角，两个人在LAWSON门口的地上扭打，说着最刺痛对方心窝的话，毫不留情地将刀子直直插给对方。

只记得她们两个上次打架还是在喻言转学之前，两校势不两立，为了幼稚的荣誉进行了一场斗殴。可谁也不曾想过，到了该思考未来的年纪，她们会为了现实再一次伤害彼此。

“陆柯燃，你根本就不是对你们俩没有信心。”喻言骑在陆柯燃身上掐着她的脖子，眼中噙满了泪水，长长的头发遮挡住旁边的光线。

“你是对我，对我们乐队没有信心，你就是后悔一起努力那么久！”

松开陆柯燃，喻言蹲在一旁轻轻抽泣。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会被击痛内心，也会害怕好友的失望。陪她最久的陆柯燃，两个人一起做过各种苦工，在无数个像今天这样的深夜便利店里收银，搬过一箱箱啤酒，帮助擦过汽车，却得到了车主的挑三拣四和老板的责骂。

她们被现实教会了低头和一句句“抱歉”。

无非就是为了生存，再者是为了梦想。

喻言进便利店买了创口贴，丢在她身上，坐在旁边继续着冷战。

明明身上还存有力气，陆柯燃却躺在地上没有起来，LAWSON门头蓝色的灯光照着她的脸，和那沾着几丝血的银发。忽然发觉垦丁的夜空是那么美，方才的怒火烟消云散，只剩安静。脑袋里仍是嗡嗡的声响，她却好像看到了虞书欣笑着的模样。

“我不是对我们没有信心，做乐队明明是我唯一坚持的事，你知道的。”看着漫天的星辰，嘴角还流血的陆柯燃却笑了。

“只是小鱼…”

“她不能陪我到出人头地的那天了。”

“她以后会离开这里的吧？我陪她走过了一段可以疯可以闹的时间，其实就够了。”

“就算有未来，我或许也等不到能和她结婚的那天，她那边不允许的。不过乐观地想，有生之年还是会通过吧？”

“我现在占有了她，让她不能完完整整地走向她未来的人，这样很牛逼吗，一点都不。”

陆柯燃也不知道在和谁对话。或许不是喻言，不是虞书欣，而是那个无奈又胆怯的自己。

两人带着满脸红黑色的伤在第二天清晨出现，无论谁问起发生了什么，都被一句骑车从山上摔倒搪塞过去，这年夏天的旅行不得不提前结束。

虞书欣看到她伤时的每一寸关心，都让陆柯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讨厌自己突如其来的懦弱，更恨自己没有想象中强大。倘若拥有足够的力量，她一定会二话不说立马带她走，开始只属于两个人的新生活，可她不能。

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她不知道虞书欣会不会离开，何时会离开。或许是十年，又或许就是明天。

陆柯燃开始失眠。每个心烦气躁抽烟抽得很猛的夜晚她都在担惊受怕着，第二天清晨虞书欣会拉着行李箱出现在她家门口，从“早安”变成“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些日子她依旧对虞书欣很好，可那根刺却扎得越来越深了。无能为力地看着它一点点陷入心脏，却不敢去拔掉它，可若是虞书欣轻轻一碰，它便会脱离开来，留下一个惨不忍睹的洞，汩汩冒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