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人,在远离人烟的别墅里度过了最后的夏天。
一周前,我忙完手头的工作,回到这个被密林包裹的像个囚笼的别墅,这是我年迈的父亲离世之后留给我的唯一遗产,一个承载我成长过往的房子。
我气喘吁吁地把行李拖到楼下大厅,一手扯着衬衫领口散热,单手插在裤兜里,倚着箱子站立。
“李一~”
“李一——”
“李一!”
直到我喊了三遍这个男人才从楼梯口探出没有讨好笑容的脸,慢慢走了下来。
李一,与我同龄的男人,十五岁的时候作为佣人被父亲收养,如今这个宅子长期由他一个人打理着方方面面。
“不是说明天才到吗?”
“干嘛?提前忙完了就提前回来了呗~”
“……”
如我所料,连话都不会接的男人经常让人陷入尴尬的氛围里,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他提着箱子的手凸出血管肌肉分明,看上去结实有力,李一沉默着帮我把行李搬上楼。
我走在前,随意打量四周,墙纸、壁画、摆饰还是以前的模样,日渐衰败,死气沉沉,“刘离呢?”
“在房间里。”
“还是老样子么?”
“……”
我回首撇了眼身后黝黑肤色的男人,露出个笑,“哈,有个消息告诉你——这栋房子终于找到买家了,你呢,也可以不用被困在这里了,开心吗?”
他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张开嘴唇,没等到他的答复,房间里“啪!”的声响,让李一如闻声而动的猎犬,身手矫健地小跑过去。
“啧。”我背着手,脸上的笑冷下来,慢慢踱到门口,“哟,这是怎么了?”
穿着蓝色条纹衣服的白发少年,细手细脚趴在地上,茫然地注视着手边打碎的瓷碟,像一小块一捻就无的白色灰烬。
刘离,我和婴儿差不多的可怜弟弟,头发雪白,患有严重的光敏性皮炎,只要和阳光接触会马上红肿起泡,还有诸多未显露出的疾病藏在他孱弱的身躯里,被华美的皮囊包裹。
李一蹲坐在刘离身边,轻柔地扶起跌倒的少年。窗帘遮盖日光,昏蒙的灯光里刘离肤白如珠玉,像极了深海鮟鱇鱼顶上发出微光的诱捕器。
我走过去,微微躬身,擒住刘离的下巴,迫使他仰面看向我,与那双毫无神采死水般的朱红色眼睛对视,“十五岁了吧?比想象的要长命嘛。”
“……”
李一拧眉拨开我的手,侧身挡在刘离身前,我嗤笑一声,搓着指尖,把刚刚触碰刘离皮肤带来的细腻触感抹去,翘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李一把刘离半搂进怀里安抚,挑挑眉,“世上总有诸多意外,当初医生说活不过六岁吧?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不知刘离有没有听懂,他如幼崽般乖巧地缩入李一的怀里,男人轻抚着少年白色的长发,低声抚慰,亲如一体,我倒像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盯着刘离容颜妍丽的脸就想起那个我不愿想起的母亲,十五岁么,好像我的母亲就是在十五岁生下的我,十七年后生下刘离时因难产而死。
真是命运多舛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