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倒计时,二十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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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也是早醒的那一个,眯了眯眼,隔着床帏去看窗外似乎是个晴天,只是风声有些喧嚣。
他感觉腰上环着一条胳膊,戒备感猛然窜上顶峰,他几乎下意识就要旋身去扭断那个人的脖子。
不对!
他堪堪刹住了动作,这才没有吵醒身后还在睡着的家伙。怎么都忘了,太宰治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无论怎么赶都还是会溜到自己床上来的。门锁?那简直就是个滑稽的摆设。
黑手党那边,在太宰葬礼的时候他就告了很久的假,还不能用“那混蛋没死”的理由去销假。
除了必要的伙食,两个人并不太出门,就这么昏天黑地地过日子,白日宣淫抑或深夜沉溺,结果到最后谁都不记得彼此并不属于同一个时间线这回事。
那就这么继续休假吧,反正首领也不会在意。中也极轻地转了身,偷偷去瞥太宰治的睡脸,安静的不像样,意外地像只猫,他心说,明明就是只狐狸。
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啊,混蛋鲭鱼竟会被打磨成如今的样子,他连想都不敢想。有一点眼尾的皱纹,不明显,却还是看得出来。这大概就是年岁渐长吧。不过一进门就把自己的大床当蹦床这一点还是没变,比孩子都像个孩子。
他总是想起重逢时的那段对话,他问他们之前是不是一直这样。
别骗人了啊,太宰。如果不是这一个月的回返,他们这辈子都不会这样寻常恋人一般生活的。自己的德行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一定是到死都不肯承认两个人在一起的。中也瞥了一眼太宰治身后那边的床头小柜,他藏起了重要的东西,本以为总会有个机会,却不想一藏就是一辈子。
多半是那些该死的自尊心还有逞强在作祟吧。
中也一边嘲讽着自己的愚昧,却还是决定什么都不改变。这条鲭鱼不也说了吗,一个月过去,什么都不曾发生,他也都会忘记,又何必自作多情。他坐起来穿衣,把被子都塞到太宰治那边。
但若是太宰希望自己觉得“他们一直在一起”是真的,那就骗骗他吧。看在……未来的自己扔下他先走的份上。
“中也?”
“抱歉……吵醒你了?”身后的声音睡意惺忪,他吃惊于自己说出的话,也能如此柔软。
“也不是不能继续睡……明明以前都是中也第二个醒的。”
“又不是我的以前。”中也回头白他一眼。
“总有一天会是的,”太宰治躺着不动,歪过头来看着已经离开床边的人。“要出门吗,中也?”
“要你管。”
并不计较中也说了什么,也不去阻拦,太宰治听着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已经开始了吗?倒是比想象中要慢一些。他起身打开了窗看着远处小小的背影,以中也的步伐,这些时间他足以走得更远。
哪怕是蛞蝓,也已经发现什么地方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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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也走出半条街,不觉停在那里。
因为心中烦闷他才急着出门,虽然太宰可能已经看出来了……早晨哪怕只有一瞬间,他为什么会认不出太宰的气息?相识数年,别说人就在身后了,相隔几米他都能闻出鱼腥味来。
他和太宰治……是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中也忽然有些记不清,却觉得这应该是个重要的问题。
到底哪里出了异样……
五.
倒计时,二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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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也?”
太宰治是被胳膊的疼痛弄醒的,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反扭了胳膊按在床上。身后的人显然紧绷着神经,戒备得厉害。中也记忆上的情况似乎又加重了一些,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也不挣扎任由中也死死按着。
已经过去了五天,这并不奇怪。
“已经开始忘了吗……”
叹息般的低喃似乎像一记重锤打醒了中也,触电一般松开了扭住的人,盯着自己的手整个人愣在床边。
“中也……”
“滚!谁跟你这么熟……不对,不对……”眼前的人和记忆渐渐重合,中也撑住额头,往后一退几乎要掉到床下去。
“中也,冷静一点!”太宰眼疾手快地把人捞住,拽进了怀里。
“到底怎么回事!”显然是被刚才发生的事吓得不轻,中也下意识抓紧了抱着自己的人,生怕刚找回来的熟悉感再度消散。“我早就发现不对了!前天也是!别想着再瞒我,太宰!”
“你记不记得一个月?”太宰治拽过被子包住两个人,中也身上穿得单薄,初春的屋子里总是不够暖的。
“那是你说的。”
“嗯,这不是你的问题,中也。”太宰犹豫了一下,背后的衣服还被紧紧抓着,那样的力度让他心里一阵阵窒息。也许该告诉他,伸手抚摸中也脑后的头发,太宰听着两个人混乱的心跳,还是选择松口。
“你会在这一个月里一点点忘记我。”
“什么?”
“是代价,随我而来的代价。”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瞒到最后?!”本来已经平静了些,中也又忽然用力把太宰推到一边,揪住了后者的衣领。一双澄蓝眼眸里太宰治的倒影被暗涛汹涌的怒意包裹。这几天已经是第几次揪他衣领了?这个混蛋,总是十分轻易地就能让自己生气,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气才忍住不给这个家伙来上一拳。“什么都不说你够不够意思!?就这样看着我忘记很开心是吗!”
“中也!”太宰治忽然严肃的声音镇住了中也,前者的神色他忽然有些看不懂,不知是冰冷还是别的什么,总之看起来并不让人舒服。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很少能听到太宰这么和他说话。
可回过头来,他也意识到刚才说的话可能过分了些。
“看着你忘记我会开心吗?可我告诉你了,你知道了也还是会忘记,一个月那么久,在你彻底忘记之前会不断地淡忘又记起……”话说到如此,他只是苦笑叹息。
肩上的重量让中也愣在那里,但那些言语的重量显然更甚。眼前的人似乎颓废了下去,把头靠在他肩窝上,揪住衣领的手就这么没了力气。
到底是谁在发抖?也许是自己吧。
要是太宰治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