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老渔夫刚才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掠过，转了一圈，一直落到佛像脚下斜靠的沈巍身上。

“公子，在下武功不济，是护送不了这孩子啦，看在咱们也算同舟共济的情分上，您替我将这孩子送到太湖赵家庄吧……”老渔夫费力地起身，在少年小心地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向沈巍鞠了个躬，一只手伸进怀里摸出个暗黑色的荷包，扣扣搜搜的倒出几块碎银，“老头子也不让你白跑一趟，听说这押镖的都要收镖银，您就权当做做好事，替老头子跑一趟吧！”

“嘻嘻，你这是当街找冤大头呢！”阿湘笑着围绕老渔夫转了一圈，走到沈巍跟前，“你说你这个敬酒不吃赏饭不要的，他这也不算断手断脚，求到了你这，你是接还是不接呢？”

阿湘这话说得委实欠扁，但是沈巍是谁？什么上杆子二流货色嬉笑怒骂流言蜚语都面不改色的人，能跟一小丫头片子计较？

他低头也不回话，权当耳边吹风破庙漏雨，老神在在兀自打坐休养。

谁知老渔樵竟是走上前来伸出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抓着他的那只手力气越来越大，气息浅浅地仿佛就在喉咙里徘徊，说话的时候带着倒气的音，颤颤巍巍死皮赖脸的长吁短叹：“你就当积德吧，积德吧！还有后辈儿孙呢……就算断子……绝孙，还有下辈……下辈子呢。再不济也想想你的家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多大的福报呀，你就当替家人积了阴德吧！”

这话如同一道闪电一样，狠狠地劈在了沈巍心上，胸口上原身遗留下来的七窍三秋钉好像突然折腾了起来，像是要钻到他肉里，透过皮相狠狠地钉在他的三魂七魄上——尽管鬼屋并没有生出这个他一直妄想的东西。

是啊，还有下辈子呢，这辈子生为鬼族，直接间接造过背负了那么多的孽债，如果身死了呢？一死了之，纵然一了百了，可……如果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有下辈子呢。纵是不提他自己，赵云澜呢？他是一介凡人，纵然觉醒真魂，终有一日要归于轮回，下辈子还能记得他吗？

他终是不安患得患失的，芥子须弥世界万千，他已寻了他千年百世，算起来也不过一次次擦肩而过，他抓不住他，纵然认出来了，也不过须弥芥子的幻象，如果送了这个少年时承了这份阴德，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里，早点找到赵云澜呢？

他真的太迫切的想找到他，感受他的存在了！

半晌，沈巍睁开眼叹了口气，起身将那几颗碎银子轻轻拾起，拽住，缓缓地将其收入怀中。

“这趟差事我接了，权当承了同船共渡之情。”

老渔夫浑浊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嘴唇哆嗦了几下，推着少年上前，当即跪下：“多谢壮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有什么吩咐的，老头子上刀山下火海都替你办到，只要你说话算话。”

说完“砰砰砰”按着少年磕了头三个响头，“老头子话事先说这，你要是做不到，老头子可要掀了你祖宗十八代的坟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