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看我,”巫师面无表情地说,低下头,毫不掩饰自己偷听了对方和格莱蒂斯的行为,“那天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原来是这样,也对。否则,她也不会刚塞完小纸条就正好在转角处被巫师堵住。她也没想到对方施展魔法,居然能让人感受不到一丝魔法施展的痕迹。实力如此强大的巫师,或许可以杀了他。
她悄悄抬起头,却不经意间瞟到藏在兜帽下巫师的脸。
“你!”她惊骇地叫出声。
她这时才看清对方的眼睛,不是一开始见面的茶色,而是琥珀色。
但更可怕的并不是这个……
“这才是我真实的模样,本来,是想先给格莱蒂斯看的。”巫师颇有些遗憾地说,摘下了斗篷上黑色的兜帽。
黑色的鳞片像不详的诅咒从他的脖颈背后蔓延而出,沿着皮肤爬上了他的脸颊。密密麻麻的鳞片就像是蜂巢中拥挤的蜜蜂翅膀,额头突兀地隆起一块,像是将水牛的角安在了人的头上,使他的脸变得比比怪物还丑陋。
“你不是巫师……”贝拉惊骇地几乎说不出话。
这副模样,怎么可能还是巫师血统?!
“我确实不是。”他爽快地承认后龇牙一笑,琥珀色的眼睛泛出宛如蛇类冷血的光,苍白的薄唇一张一合。
“我是这片土地最深的恐惧。
“也是赐予吸血鬼新生的‘神’。”
作为吸血鬼的一千五百年中,有一千年,他都沉睡在封印中。
但那并非是一场长眠,封印中存在的,并非是无尽的黑暗,也并非是永久的安宁。就像是《神曲》中所描写的地狱场景,封印之中尽是熊熊燃烧的地狱烈火。他处在永不止息的烈焰之中,每时每刻,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他的肉身早就在他本该死去的那场大火中被毁坏,他失去了自己的脸、性命、身份以及一切。在这场无法被熄灭的地狱烈火中,真正燃烧的,是他无法死去、只能徘徊至今的灵魂。
丑陋的、不堪的、邪恶的灵魂。
时至今日,他的灵魂也在依旧燃烧着,并且,他执着于将这地狱烈火,这永不止息的复仇火焰,带到它能燃烧的任何地方。
他以前本不是这样的,他追求魔法,用尽一切努力成为了炼金术师。他并没有巫师或者驱魔师的血统,所以他无法使用魔法。但他没有放弃,他希望能创造出一种使普通金属变成黄金,并且能够治愈一切疾病使人长生不老的神奇物质。
财富与长生不老,是任何人都逃不开的诱惑。
渐渐地,他迷失其中,为了得到那块物质,他创造了贤者之石,能够让完全无法使用魔法的人无上限地使用魔法。但贤者之石的原料极其昂贵,必须以驱魔师的血液为原料,而且人类意志脆弱,使用魔法有一定可能会对精神造成侵蚀,毕竟,那本来就不是人类所能使用的东西。
他的研究吸引了部分志同道合的人,他们不在乎手染鲜血,只要能得到副作用更小的魔法石,他们愿意无限制地向他提供资金。但也有反动的呼声,他们来自底层,来自圣教,他们的呼声越来越高,想方设法摧毁他的实验。
然后在某个晚上,他被反对者找到了,他们群情激奋,点燃了一场大火。大火毁灭了一切。在他垂死之际,却奇迹般从天而降了一个人影。
或者说,一位真正的神。
“有人对我许愿,”神说,“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希望你这一世无病无痛、永远地活下去。”
那人有着媲美神的能力,却并不是神,而是一位巫师。
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究竟是谁泄露了他的住址,是他最深爱的女人……贝拉。
他重新活了过来,却只是变成活着的尸体,不人不鬼。对方肯定也后悔救了他,不然不会派狼人来追杀他。
所以他从来不信神,否则他会虔诚地祈求神明赐予他魔法,而不是不惜手染鲜血也要创造出魔法石。
直到今日,他仍然不信神,仍然在追求魔法。在泄愤般诛杀驱魔师的过程中,他听说了媲美当年圣女般存在,觉醒了女巫血脉的少女——弗洛伦斯。许多巫师女巫驱魔师一生都无法拥有的强大魔法,她一出生就尽在手中,令无数人眼红艳羡。
但少女天生体弱,只能囿于城堡之中。
多么可惜,不被使用的力量有什么意义?这份力量,应该有更适合的人。
所以一开始,他的猎物就是她。
“噗——”弗洛伦斯跌倒在地,俯身吐出一大口血,背部火辣辣地疼,眼睛被针扎一样的刺痛,并且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人粗暴地捶打了一遍。
天生体弱是真的,毕竟以人类的身体承载过量的魔力确实很有负担。
与此同时,坎贝尔也被弹开了,他跌入座椅中,微微颤抖的手指按揉着太阳穴,他抬头看向前方,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你居然偷窥我的过往。”
“再神秘的人,一旦被揭开了过去的面纱,便像浑身赤裸的婴儿一样孱弱,处处都是破绽。”弗洛伦斯低头捂着胸口站起来。
进入包间后她脱下了大衣,身上的长裙衣料极其顺滑,即使她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带一丝褶皱。就算是敌人也要称赞一句,不愧是鼎鼎有名的弗洛伦斯殿下,就算死到临头,也依旧也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但感觉被冒犯的坎贝尔却没有这样绅士的想法,他就像是不堪的过往被扯下一层遮羞布那样怒火冲天。他身形一闪,下一瞬间便来到弗洛伦斯的面前,往对方的腹部狠狠踹了一脚。
“唔……”纵使拥有再优秀的教养与礼仪,她的五官还是皱成了一块抹布。她唇色惨白地抬头,眼角不知何时留下一滴血泪,看起来并不骇然,反而令她更显脆弱,容易激起人的一丝怜惜,或者……施暴欲。
不幸的是,坎贝尔是后者。
“可惜你的实力不如你的嘴皮厉害。”激怒过后,他神情冷漠地蹲下来,就像是执刑前的刽子手,缓缓朝躺在地上的人伸出了那只扭断了无数人脖颈的手。
“我会好好使用你所有的鲜血。”
就在这不过一个抬头,一个擦肩,一个弯腰的一瞬间,他的耳畔传来一声巨响,还有一句呐喊。
这一瞬间过后,他的身体像皮球一样飞了出去,直接把墙面撞出了裂痕。耳边嗡嗡作响,他的半边脸直接肿成一指高,这时,他才听清那句呐喊说的是什么。
“放开那个女孩!”
幸运的是,科尔温是前者。
千钧一发之际,科尔温赶到了包间。狼人的速度与力量,与极佳的动作捕捉视力,让他在冲破房门后,紧接着一拳就将欲行不轨的坎贝尔揍到了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格莱蒂斯紧随其后,走上前来,伸手贴上弗洛伦斯的额头,开始用魔法检查起对方的身体每个角落。不到两秒,她就惊讶地抬头看向弗洛伦斯,张开的嘴能吞下一个鸡蛋。
科尔温看到格莱蒂斯的表情,顿时紧张地问:“怎么了,是有生命危险吗?”
格莱蒂斯默默不语。
反倒是弗洛伦斯开了口,她笑眯眯的,甚至脸色比刚才还红润半分,但仔细看其实有几分期期艾艾:“她大概是想纠正你,应该是放开‘那个男孩’。”
科尔温大脑几乎宕机,罕见地结巴起来:“什……么?”
“科尔温,其实我和你一样,是个男人。”
弗洛伦斯微笑着说,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