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的琴键上下跃动，流畅的音符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乐声渐渐走向尾声，短暂的停顿后，男人的手松开了琴键。
他站起来，向演奏厅内唯一的观众点头微笑，仿佛等了好久一样：“你终于来了，格莱蒂斯。”
被叫出名字的格莱蒂斯面无表情，不知为何，男人的声音也不算难听，甚至低沉的嗓音还有些性感，但自己被叫到名字时却从心底生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而且，对方打量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与考量，也让她很不舒服。
毕竟就是这个人，挑拨离间她和巫师的关系。
她抬手拨弄了一下胸前垂落的长发，勉强对他露出个微笑：“叫我的名字之前，总要先给客人报上自己的名字吧。”
“也对，是该做个自我介绍。”他爽朗的一笑，金色面具在灯光下看得更加清楚，明显能看出与在暗夜酒馆看到的面具不太一样。首先是质感，面具肯定是纯金的，虽然有努力保养，但纯金的面具质地较软，上面的线条没有那么硬朗，即使在光线明亮的地方，也看不清纹路，只能依照模糊的纹路猜测像是郁金香。
“我现在继承了南国坎贝尔公爵的爵位，你叫我坎贝尔就好。”
“哎，这么不坦诚吗？”格莱蒂斯咧开嘴笑了，嘴角的弧度比之以往显得夸张，她晃了晃手中的字条，“既然留下线索让我找过来，为何却连真名都不愿意告诉我？”
其实，见到吸血鬼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虽然她现在笑得风轻云淡，实际上腿肚子都在微微颤抖。她本来想先找伦纳德，在他那里呆两天等联系上爱丽丝再确定接下来怎么办。却没想到，伦纳德前几天生病休学了，留下了一个字条，他在学校交到的朋友将这张字条转交给了她。
字条上的地址，就是图书馆顶层，于是她找到了这里。
“名字只是符号，面容也是。”坎贝尔公爵抬起右手，指尖搭上脸上金色面具的边缘，将面具取下来放在了钢琴上。
终于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吗？这般想着的格莱蒂斯在看到对方面容的那一刹那，嘴角的笑容顿时凝固住，整个人仿若静止般牢牢盯着前方。
空旷宽敞的演奏厅非常安静，静得只能听到格莱蒂斯自己的呼吸声。坎贝尔公爵取面具的动作在她的眼里放慢了无数倍，她眼睛眨都不眨，唯恐错过了一丁点细节。直到她看清了对方的全貌，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是用琥珀色的眼眸。
那是一张有些眼熟的脸，而且也是一张不可能作假的脸。
怎么形容呢，第一眼看过去，谁都会以为眼前站的不是活了一千五百年的吸血鬼，而是有一头金发的帝国王子……艾维斯，或者说，性转版的弗洛伦斯。
格莱蒂斯的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后退几步，腰部抵上了观众前排的席位后才吃惊地开口：“你，你这张脸……”
她眨眨眼，再仔细看了看。
还是有不同的。
坎贝尔公爵的脸更为瘦削，但身高比艾维斯要高一一点，而且他眼角下的那颗比芝麻还小的泪痣，也是艾维斯所没有的。
“知道你很惊讶，却没想到会这样惊讶，”坎贝尔公爵笑了笑，“这个身份也是我上个月才弄到手的，他的母亲是帝国现任国王的妹妹，早年就已经去世，他自己从小体弱多病不受宠，养在乡下鲜少露面，所以这个身份交换轻而易举。”
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格莱蒂斯额头冒出冷汗：“那他的家人呢？”
“上一任坎的贝尔公爵之后又娶了一位夫人，生了两个孩子，真是幸福的一家人啊，让人舍不得让他们分开。所以……”
他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牙齿闪现阴惨惨的光，抬起右手按住胸口，垂眸用赞美诗般语调说出最令人不寒而栗的话：“他现在也得到了这样的幸福，虽然生前得不到公爵的喜爱，但现在他们能在地底下团聚，不也是挺好的嘛。”
“你还真是残忍啊。”明明你也曾是人类。看着眼前令人不寒而栗的坎贝尔公爵，格莱蒂斯的眼眸中全是警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笑得极其无所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在很久以前的一场大火中被毁了，必须过一段时间就换一张脸，我也是烦不胜烦，毕竟吸血鬼无法像巫师那样随意使用魔法。”
“换脸？”
“说到这个，很感谢巫师从人鱼族得来的那瓶秘药，人鱼族没有能变成人类的药，却有能短暂变成人类形态的药。”他用一副假惺惺的感谢嗓音说，“唯一让我奇怪的是，这瓶药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用，他当时为何要与人鱼族做交易得到这瓶药。”
短暂变成人类形态的药……格莱蒂斯心里一动，难道他是为了当时还无法很好控制魔法的我？不，怎么会呢？
“我问你，伦纳德呢？”她不想再听他说那些话，于是直接岔开话题，“生病休学只是借口吧，他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哎呀，就知道你会发现这一点，没错，他被我藏起来了，而且呀，我还易容成他的样子去骗爱丽丝，结果被察觉让她跑了，哎，真可惜。”坎贝尔公爵摆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语气欢快得完全让人听不出来他是在讲一件与杀人放火没有太大区别的事。
爱丽丝，也来到这里了吗？听对方的语气，应该是没被抓住，太好了。
格莱蒂斯松了一口气后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绑架他？”
如果只是要见自己，传递消息的方式有太多了，而且对方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自己一定会在离开巫师后就去找伦纳德。
所以，是为了接近爱丽丝吗，但是他又为什么要接近爱丽丝？
“问我原因吗？”他疑惑地歪了一下头，好像真的在疑惑格莱蒂斯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他没来由地笑了一下才开口，明明看起来不是多话的人，说起来却是滔滔不绝，带着戏剧演员擅长的华丽腔调：“没有原因。若非要说原因的话，那就是……他们曾是巫师帮助的人，也是他的客人，是与他有过联系的人。而且，他们看起来太幸福了，幸福到让人想要毁掉，毕竟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情毁灭，说不定我能从这件事中给我的下一个剧本找点灵感呢。”
“说到与巫师有联系的人，”他语调一变，看向格莱蒂斯的碧色眼眸蓦地冷下来，就像在看一具尸体，“你和我一样，是被他诅咒的人，与我相比，他对你却有点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她倒觉得没什么与众不同，顶多自己“照顾”过他的生活起居，不过，即使是最与众不同的这件事，也有人在她出生前就抢先做过了。
“你……”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格莱蒂斯的手心开始冒汗，“你想做什么？”
“我想杀了他，任何该复仇的人都不应该被放过。”他上前一步，一双碧眼渐渐转化成漆黑的竖瞳，浓郁的血红占据眼白，凛冽的杀气溢出眼眶萦绕在他周身，令人不靠近都感到尖锐的刺痛感，“我们都是都被他诅咒的可怜人，难道你不想杀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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