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蒂斯说是嚷着去南国,其实是去南国与东国接壤的一个海滨城市,也是南国唯一的港口城市——南滨市。作为港口城市,这里不乏来自各个国家的游人,其中最常见的外地人,就是东国人,黑发黑眼睛,很好辨认,而南国人红棕发色较多,皮肤比东国人略深,眼睛则是格具魅力的绿色。
南国的冬天很短暂,现在的气候更像是适宜的夏秋之交,秋高气爽,阳光柔和,即使在沙滩上晒太阳,也完全不用担心被晒伤。格莱蒂斯没有去海边,而是去了一家酒馆,酒馆不大,却人满为患,她眼尖地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推开劣质的玻璃彩窗,可以看见遥远的海滩,如腌制过后的咸鸭蛋一般红的夕阳悬挂在广阔的海平面上。
酒馆吧台旁坐的多是青春靓丽、等待搭讪的小年轻,坐在最角落的男人戴着牛仔帽、叼着烟斗,看起来很不好惹。七张酒桌她坐了一张,其余酒桌都有人。有拼酒的,也有借酒消愁的,与她距离最远的、最里面的那一桌,睡着一个浑身酒气的大汉,不知醉了多长时间。她点了杯酒馆新出的鸡尾酒,拒绝了几个不怀好意前来搭讪的醉汉,静静地坐等。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消失于地平线下,黑夜终于降临。
酒馆的门被推开,由不同形状贝壳组成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格莱蒂斯抬眼看去,脸上欣喜的表情……
被迎头浇灭。
她看着走到对面坐下的人,忍不住皱眉:“你怎么来了。”
修长的手指解开披着的灰色斗篷,巫师喝了一口放在桌上杯中的清水,滋润了一下喉咙才道:“来找做魔药的原料。”
“什么原料?”
巫师给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难道是内脏,尸体什么的吗?
格莱蒂斯打了个寒颤,撇撇嘴,将要说的话吞了下去。她抬手,无聊地摇晃着杯中仅剩的金黄色酒液,一边观察着周围的酒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她喝完最后一口酒,皱了皱鼻子道:“有点奇怪,爱丽丝怎么还没来?”
巫师瞥了她一眼,继续擦拭他随身携带的细口瓶身大的药瓶:“当时兴冲冲说要来的是你,现在后悔了?”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感觉有点奇怪。”格莱蒂斯咽了咽口水,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在若有若无地打量这边,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巫师抬头眯起眼仔细打量了她一下,眼睛狭长,眼尾上挑显得有一些不怀好意:“有一点我想告诉你。”
格莱蒂斯忍不住紧张起来,屏息以待:“说。”
“爱丽丝从未见过你这人类的样子。”
十年前的格莱蒂斯,还无法完全变成人类的模样。
对啊,十年的自己虽然有着人形,但容貌全被黑色的鳞甲挡住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你不早说!”格莱蒂斯重重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引来了酒客好奇的目光,被她毫不客气地一一瞪了回去。
巫师把手一摊:“我以为你知道。”
由于太过兴奋而忘了这件事,这个略显白痴的理由,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在你来之前,我就很可能与她错过了,可是,我也没看见和她长相相似的人进来。”她疑惑地握紧手中纤细的酒杯杯身,不相信由于这小小未考虑到的一点,就让自己与爱丽丝失之交臂。
巫师将擦好的瓶子举起,对着灯光看了看,语气依旧事不关己:“除此之外,我还要提醒你一点,这个酒馆,已经聚集了不少魔法生物。”
魔法生物?
巫师口中的“魔法生物”是一个广义用语,不单指天生会魔法的生物,也包含了后天学会使用的魔法的人以及其他附魔的动植物。聚集在人类众多之地的魔法生物,怎么也不可能是要与普通人类快乐玩耍吧,难道是要……
那样就糟了!
“闭上眼睛。”一只手伸过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巫师的声音传来,“用心去看。”
格莱蒂斯一愣之后,立刻屏息凝神,面上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果不其然,丝丝绕绕的暗色流光在她这桌脚下纵横交错,就是不能确定到底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之前的感觉并没有出错,的确有人在窥视着他们这桌。由于巫师也在,她虽然警惕,但更多的注意力却被分给了巫师。
真是大意!
“有很多人在关注我们呢。”巫师收回手,视线向旁边瞟去,“毕竟你我的身份都没有过多的掩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从一刻钟之前,”巫师问,“你还能维持人形的时间所剩不多了吧?”
“是,”格莱蒂斯点头,目光闪烁了一下,才又看向巫师,别扭地开口说,“这里有普通人,我不好出手,你……”
“哎呀,是要和我做交易吗?”巫师勾起唇角,将擦好的药瓶放回口袋,脸上扬起的愉快笑容怎么看都透着股不怀好意,“合作伙伴的话,打个折也不是不可以。”
对着这样欠揍的一张脸,她请求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默默握紧拳头,每天她只能短暂地变身两个小时,一旦超过时间……感觉到脸颊上的温度陡然升高,她恍惚了一瞬,心脏也忽然猛烈地收缩了一下,只能捂住胸口暂缓了会儿。回过劲来后,她抬起右手摸上脸,是粗糙的鳞片质感。
头上忽然罩下一个帽子,她伸手拿下来,草编的宽檐帽罩下两层黑纱,戴到头上刚好可以遮住脸。
“时间已经到了,再坚持一下。”巫师没有看她,观察着四周的动向,嘈杂声中他的声音也分外清晰,“下次出门还是都带好吧。”
即使知道对方是为了不暴露身份而递出的礼帽,格莱蒂斯还是心里一暖,将帽子戴好:“谢了。”
礼帽上有两层黑纱,恰好能挡住她的脸,配合她今天穿的深色长裙,倒也不算突兀。
随即,她压低声音:“看来你早就打探过,说吧,你为何来这里?”
“原本以为你来这里,至少会打听一些这里的情况。”巫师看着格莱蒂斯的脸,慢悠悠地道,“现在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知道这里最近流传着什么传说吗?”
“传说?”南国流传着很多神奇的传说,至于南滨有什么传说,她所知道的只有众人皆知的人鱼传说。但巫师既然特地提起,就必然不是这个传说。
那……还有什么传说呢?
她想了又想,好像的确听珍妮特提起过,在遥远的南国,有一个充满危险又邪恶的传说。
“传说南滨有一座酒馆,会在午夜时分开启,如果你能进入这家酒馆,就能在拍卖会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男声低哑,嗓子仿佛被烟熏过一般迷人。
格莱蒂斯一愣,向自己的右侧看去,自说自话就坐到她身边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好久不见。”来者穿着破旧的牛仔裤与短短的打着补丁的牛仔外套,本来拿在手中的烟斗已然消失,他摸了一下自己嘴唇上的八字胡,露出一个处于痞气与帅气之间的笑容,向格莱蒂斯眨了一下眼睛。
等等,是刚才坐在吧台的男人……这样近距离一瞧,还有点眼熟。
格莱蒂斯愣了半天才看出来对方是谁,“你”了半天,才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最近有魔物在模仿黑暗森林的作风,吸引魔法生物聚集,我是来这里打探消息的。”他说,十年过去,过去青春年少,也变成了不修边幅的牛仔小哥一样的人物。
果真是岁月不饶人呢。
模仿?是的呢,这种付出财物就能得到心仪之物的作风,不和某个奸商的风格非常吻合吗?
格莱蒂斯看了一眼巫师,对方微不可查地点头,显然知道这一点,于是,她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暂时还没有。”牛仔小哥说,看了一眼巫师,又看了一眼格莱蒂斯,“你们也来了,如虎添翼,我不信今晚不会有所发现。”
“这算委托吗?”巫师笑得比刚才真心实意多了,“驱魔的话,以人头算。”
“一点没变,不愧是无利不起早的奸商。”他大笑着说。
“谬赞。”巫师一点也不脸红地将这句话当做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