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

从医院醒来，医生说孩子保住了。可我想我已经疯了。我不敢相信，新闻上说，一场入室屠杀，我的爸爸妈妈……已经……已经当场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而小安身中五刀……至今还在医院抢救。撒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就像那些破碎的回忆一样，回不去就是回不去。手中握紧的玻璃碎片已经划破了手和脖子，鲜血淋漓，我没有松手，也许再用点力，就真的死了。

“夏亦晚！”顾尧宸站在床尾，一脸阴霾，目光似万年幽冷寒潭。全身散发着冰川崩塌余留的寒气。冷到骨子里。

“让我去见他们！顾尧宸，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睁大双眼，不敢眨一下，生怕眨一下，眼泪就会掉下来。顾尧宸，你听到了吗？你听到我内心深处灵魂崩碎的声音了吗？你听到了吗！

顾尧宸的脸上覆上了一层冰霜，双眼垂下，冰冷的声音，毫无感情的开口，“放下你手中的玻璃碎片，包扎好，我带你去，不过，夏亦晚，你别后悔。”

当我再次站在C市的时候，那些曾经，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顾尧宸把我带到了C市最好医院的顶楼，长长的走廊上，除了我和身前顾尧宸的脚步声，寂静得再无他响。

门口站着两个黑衣人，恭敬的向顾尧宸低下头。颤抖的手艰难的推开了病房门，正在检查的医生转头看到顾尧宸便退到了一边，没有了他们的遮挡，我看到了小安，一瞬间泪水汹涌而出。病床上的小安，双眼紧闭。各种管子仪器都插在他的身上。显得一向高大的他变得瘦小不堪。我悲鸣一声，扑跌过去，慌乱的握起小安的手跪在病床前，心痛到无以复加。如果不是心电监护仪上还在波动的数据，我都怀疑小安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我。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小安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小安……”我一遍又一遍的轻声呼唤着，不断的摩挲着小安的手，好凉，好凉。不知过了多久，微弱的声响传来。恍如隔世。

“夏亦晚…你来了啊…怎么受伤了…”小安的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欣喜的看着我，随即视线停留在了我脖子上的纱布上，眼里盛满了心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我们已经半年没见了。再过几天，就是我们俩的生日了啊，他21我24，我才24啊，可是却像走完了一生一样……

我忍住痛，擦干眼泪，笑看着他，“我没事，小安，你也会没事的，别担心。”听完我的话，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满脸痛苦。我知道是什么，可我不敢说，也不敢问。

“夏亦晚…对不起，爸和妈…走了。”隔着氧气罩，小安断断续续的说着，眼角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我明明已经知道了的，可为什么，小安亲口说出，还是让我痛到恨不得毁了这个世界。

“小安，不是你的错，是我该死！是我的错！”是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都是我的错！

“夏…夏亦晚，不怪你…我好累，好想睡觉啊。”小安费力的抽出手想擦掉我汹涌而出的眼泪，我顺势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全身都在颤抖。

“不准睡！小安，我跟你说我有小宝宝了，你要当舅舅了。”

“真的吗？咳咳——”微弱的咳嗽把我的心也揪起来了。

“小安，是真的，你别激动。等你好了，我们带上爸妈一起回家，好不好。”

“夏亦晚，我要当舅舅了啊……我很高兴，可惜……我等不到了…我怕是不能再陪着你了…”

“你别乱说！等得到的！你要一直陪着我，答应我哪都不许去！”

小安偏移视线看向我身后的顾尧宸，眼里复杂一片。

“顾尧宸…我很恨你…可是如果可以，照顾好她。”我想，聪明如小安，肯定知晓了些什么，这个认知让我更加愧疚悲痛。

转回视线，小安的瞳孔渐渐开始涣散“夏亦晚…我…没法答应你…你要保护好自己……夏亦晚，怎么办？我放……放心不下你。可我好累……”

“姐…”

我还未做出反应，小安的手已经垂了下去，心电监护仪渐渐趋于平静。站在一旁的医生立马走过来，轻轻掰开小安的眼睛，用手电筒照了照，无奈的摇头叹息。我大睁着眼睛望着小安紧闭着双眼的容颜，却没有焦距，视线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小安，你…你第一次叫我姐诶，你再叫一次好不好。”可是床上的人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医生局促不安的站在一边。默默的撇开了头。

身后的顾尧宸上前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低哑道，“撤了吧。”

闻言，医生上前撤了仪器，便要用白布盖住小安。

“不许碰他！”我像只抓狂的小兽挣开顾尧宸的怀抱扑过去疯了一样推开那个医生。

“滚开！谁都不许碰他，他还活着！他只是在和我开玩笑！你们都给我滚！啊！”我好疼，心疼，头疼，腹疼，全身都疼……

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杀了好多好多的人，十恶不赦，不然，这辈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后来，C市的雨下得好大好大，家被封了，我抱着爸妈和小安的骨灰盒在小区公园的凉亭里，呆坐了很久很久。眼里，再看不到任何色彩，只余一片黑白。

葬礼那天，邻居亲戚们早早到了，他们或伤心或同情，或怜悯……可这些我都不需要啊，我的爸妈和小安都回不来了，天阴沉沉的，远处那装着黑白照片的相框就静静的摆在那里，我知道那是我最爱的家人，他们就在那里，可我却再也拥抱不到他们了。我没有哭，心空空的。好像哪里都疼，又好像哪里都麻木了没有任何感觉。

顾尧宸从小安去世那天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站在我身边，“顾尧宸，你知道吗？今天是我和小安的生日，他21了，我也24了。顾尧宸，我的家没了，亲人也没了…”

“你还有我和宝宝，我会给你们一个家。我会一直陪着你们。”

抬手轻抚上凸起的腹部，心里冷笑阵阵，我很想告诉他，他给的不会是我的家，那只会是一个牢笼。对我来说如此，对宝宝亦然。

顾尧宸怜惜的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亲吻我的额头，语气里满是心疼与愧疚。

“夏亦晚……对不起。”声音微弱得好像只是我的幻听。我怔了怔，事到如今，对不起三个字最没用了……

我没有再抗拒他的怀抱，只是轻问出口。

“顾尧宸，看在我的家人都离我而去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的份上，同情也好愧疚也罢。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除了让你离开，我答应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