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乌泪河,再穿过一片空旷枯黄的原野,在那天地相接、旭日初升的地方,便是玉宁关了。
石砌的城墙巍峨磅礴,朱红色的两扇厚重城门因常年遭受风吹雨打颜色稍显沉暗,上面镶嵌着的金色圆钉此时在阳光下折射出熠熠光彩,为原本凝重严肃的气氛增添了一丝活泼生气。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不甚明显的的马蹄声。城门守将抬头,只见前方道路尽头黄沙弥漫,不一会儿一人驾驭着一匹骏马从中飞跃而出,身形迅捷、姿态矫健。
一守兵上前一步,高喝道:“来人是何身份!玉宁关正与大月氏交锋!不可随意进出!”
那人一提马系的缰绳止住奔跑,待马儿走了几步站稳身形后一个利落的翻身便也下了马。一袭紫袍虽沾染了些尘埃,却依旧不失绝代风采。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质令牌,声音清冷仿佛一道清凉透澈的溪水缓缓流过这荒凉干燥的玉宁关外:“本相奉圣命来助风战将军。”
四个守兵相视一眼,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上前一步接过了令牌开始检查,其他三个人则跑过去负责推开厚重的城门。
沈青木看着他们的举动,始终保持一派漠然,目光清冷不容一物。
“丞相大人,您请进。”一番检查后年长守兵把令牌交还给了沈青木,弯腰抱拳,极其恭敬。
沈青木微微抬眸,望了眼那城门上那青色石匾刻的“玉宁关”三个字后,提步而去。
一个士兵从城内跑出来,把马匹牵了进去。
城门又缓缓关上,四周很是安静,只有风声作响。
沈青木静静的端坐着,右手握着一个茶盏,绿身蓝底很是淡雅漂亮,杯子里褐色的茶水轻轻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小小尖尖的茶叶在其间浮浮沉沉。
氤氲的白色雾气缓缓上升、透明、消失不见,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外面忽然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轻悄、沉稳、规律。
“沈丞相。”一道粗犷沉静的声音传来,从门外进来了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他身着玄色戎装,外披银丝软甲,两道浓密的眉毛下一双黑眸炯炯有神,整个人看起来俊逸不凡。
沈青木放下茶杯,抬眸便正对上将军风战探究的目光,他浅浅一笑,道:“将军可否详细说明大月氏所用的……邪术?”
风战将军坐上了主位,一手臂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一手按着自己的大腿,背脊挺直,“就上一次战斗来说吧……末将如约领军出城到了三十里外的里极草原,结果只看到对方百名士兵与一位琴师,而我方当时有一千人。末将以为这种压倒性的数量以往的情况应该能有所缓和,再加上出发前末将让士兵们都在耳朵里塞了棉花……结果对方琴师一弹起乐曲,大月氏士兵纷纷兴奋不已,个个可以一当十;而我方士兵依旧一片颓废之势,不但无心战斗,更甚者昏昏欲睡、号恸崩摧…最后没办法,末将只能命令士兵们撤退。”
沈青木睫羽微垂,掩盖了眸中一片深沉,他薄唇微启,清冷悦耳的声音流泻而出:“本相想问将军一个问题。”
“丞相请讲。”风战将军微微抬手,示意他但说无妨。
沈青木抬眸,“为何将军不受乐声影响?”
一句话罢,整个厅堂的气氛瞬间变了。
风战将军眉头登时就扭结到了一起,眼神一时有着不善,他紧紧的盯着沈青木,想从那双幽黑的眼眸中看出什么恶意揣度的成分,却发觉里面始终淡然平静清澈如水,“末将又不是那弹琴之人,如何懂得他心思。”
沈青木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一口,才继续道:“换个问题罢,将军觉得那琴声如何?”
风战将军眉头皱的更紧了,却还是沉声道:“末将只觉聒噪得紧……底下人却说凄婉哀怨,仿佛仙乐。”
“原来如此。”沈青木轻轻呢喃了一声,眼中一片了然。
虽说沈青木的声音很小,但作为武功超群的将军风战,耳力自然也是不差的。只见将军定定的看着他,开口道:“丞相这是何意?”
“并无何意。”沈青木淡笑一声,拂袖起身,衣袂翩然,“本相自有应对之法,只是还需将军相助。”
风战将军虽然之前还对自己面前这位文文弱弱的男子有颇多怀疑猜测,但此时此刻一听到有应对之法,登时激动了,也就顾不了那么多,直接起身半跪于地抱拳道:“如能守住玉宁关、击退大月氏,末将愿马革裹尸!”
“将军言重了。”沈青木上前扶起他,面上带着淡然从容的笑,“此次麻烦将军约大月氏五日后于里极草原一决胜负,之后还请你……”
风战将军听着他的计划,不住的点头,虽然偶尔眼中有些疑惑不解,但还是毫不动摇的听从了安排。
而就这几天中,军中开始疯传一个消息:
自古守护玉宁关的神明终于显灵了,每至夜半月明之时,整个玉宁关就会响起一阵如空谷流水洗涤人心的乐曲。那乐曲神奇在于完全寻不到发声之处,身置平地,便仿佛是从四边八方传来;立于深巷,它又似乎来自天上。
曾经备受大月氏琴声影响的士兵自从听了这乐曲,个个变得精神抖擞,一改之前疲惫状态,对即将到来的里极之战跃跃欲试。
甚至,这个传闻不到一天就传到了大楚的敌人,大月氏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