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银镜
【羽之】守岁
*我的年夜饭叫OOC
*tag私心
*他们除夕也要吃年夜饭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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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随时准备开饭。
唐晓翼是被唐欣推进来的,因为日渐严重的渐冻症,他已经没有力气行走了,只能被禁锢在这张轮椅上。
“一会我要和他们一起守岁——结束之后就把灯关掉离开就行。”唐晓翼吃力地转过头来,面部神经艰难地牵拉着面部肌肉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我知道了。”身后的小女孩低着头,默默地把唐晓翼推到桌子旁边。圆桌旁搁置着四把椅子,静静地等待着客人的光临。
唐晓翼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拿筷子,却是一下子扑倒在桌子上。他挣扎了两下,却被一双从身侧伸来的手搂住。
“真是的,晓翼你总是那么不小心!”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娇嗔,唐晓翼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是希燕的声音。
那双手将他的身体搂起来离开桌面,重心移回轮椅上。唐晓翼的视野从黑暗中恢复过来,身上也有了一些力气,至少足够支撑住他。他看到了身边的羽之冒险队的各位,冲着他绽开笑容。唐晓翼也不知道为什么,泪珠忽然就从眼角滑下,在双颊上留下一道水痕。
“喂喂,队长,你怎么哭了?”伊戈尔拿了纸来,拭去唐晓翼脸颊上的泪痕。
“没什么······”唐晓翼也自觉失态了,转头向羽之冒险队的各位微笑了一下,“好了,开席吧。我们好像好多年没有一起过年了。”
“是啊,”飞飞揪了揪唐晓翼斗篷上的羽毛坠饰,“但是从今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伊戈尔扫了一眼圆桌旁边的椅子,指了指距离轮椅最近的一把:“要帮你移到那边吗?”
唐晓翼摇了摇头,利落得他自己都有点惊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忽然好了很多,可能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激动吧。
“还要给他留一把椅子,不是吗?”唐晓翼这样回答了伊戈尔的话。
“好吧好吧。”伊戈尔放弃了移动唐晓翼,几个人打打闹闹地入了席。
“不过,晓翼你确定他会来?”希燕夹起一个饺子,用嘴轻轻吹了吹,“而且他来了看到你已经开席了会很生气的。”
“切——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怎么样都会发脾气吧?况且这个节日他又不过。”伊戈尔愤愤咬了一口红烧肉,像是在咬某人一样。
唐晓翼无奈地笑了笑。
时钟正在走,秒针滴滴答答诉说着时间的流逝,唐晓翼看着巡回的指针,怔怔地出神。
他会来的,对吗?
这么多年再一次久别重逢,他一定会来的,对吗?
今年的秒针来到最后一圈。
门被推开了,一个披着宽松斗篷的人抱着一只火红色的狐狸款款走了进来。
“唐,新年快乐。”
唐晓翼转过来,看到温莎揭下了兜帽的白皙面容。
“你不会没给我留个座位吧?那唐你可真过分。”
唐晓翼一下子离开了轮椅,飞扑上去给了温莎一个大大的熊抱。
温莎落座后,终于是占满了席位,唐晓翼看着身旁整整齐齐的伙伴,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许一个新年愿望怎么样?”
“我希望——每年都和你们一起过!”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唐欣默默看着趴在桌子上再无动静的唐晓翼,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睑慢慢走了出去,将灯关掉。
门关上了。
“祝你新年快乐,哥哥。”
阳光正好,春意正浓,微风轻柔地拂过,吹得桌上的书掀起一张张书页,阳光洒尽了每一处笔墨。
随着书页的翻动,那书里的人似乎也跃了出来,浮现在眼前。
阳光下,操场上,一群十来岁的学生,蹦蹦跳跳地正玩耍着。其中的一个少年,一头清爽的栗色短发,琥铂色的双眸里闪耀着光,干净清爽的运动服让他的朝气更加蓬勃。
少年向着单杠跑去。只见他双脚轻巧地一点,转眼间就跃上了单杠。但似是少年过于高兴,一个不留神,双手从单杠上忽然脱落,整个人瞬间就掉了下来,连声惊叫都没来得及留下,一切就像他跃上单杠那样的快又突然。
再度醒来时,少年已身处医院。他的目光被确诊单上的一处紧紧地锁住。
——卢伽雷氏症。
少年知道,那是一种绝症。至今没有任何特效药可以治疗。
“你还有一年的时间。”
他只听见医生这样和他说。
少年双目空洞,嘴唇被他咬出了血丝。他闭上了眼睛。
“唰。”
清脆的一声。是纸张撕裂的声音。
少年把已经两半的确诊单漫不经心地扔在一边,吹着口哨走出病房。
“有什么好害怕的。不还有一年时间呢嘛。”他这么说。
风似乎微微大了些,书页翻动的速度逐渐快了起来。
住院期间,少年遇到了三个同样身患顽症的伙伴。三人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医院,他们围着少年,对他诉说着他们对外界的渴望。
少年看着自己的伙伴,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然后伸出了手:
“去冒险吧,我们去世界各地旅行吧!”
阳光洒在他的笑颜上,明亮,美好。
风停,书静。
书页停在了少年的那张笑颜上。永远定格。
是春日。阳光洒下,宛如金黄的光点倾盆翻落,为绿茵草地平添了满地灿烂的繁星。微风吹过,吹得那繁星一眨一眨。绿叶也随之摇摆,投射到地上的影与从从绿叶缝隙里偷逃出来的繁星相互交织,汇作斑点,轻柔地洒在树下。躲在树影里的黑猫悠闲地打了个哈欠,似乎并不在意阳光与绿叶在自己润泽亮丽的毛上随意照耀。——窗外的世界,温暖,祥和,明亮,美好。
希燕静静注视着那只黑猫,恍恍惚惚地伸出了手,似乎想要去抚摸它。
坚硬冰凉的玻璃无情地阻挡住了她。那真实的触感无时无刻地发出提醒着:那是外面的世界,不属于你的世界。
一声叹息,透着无奈和厌烦。希燕转过了身。
煞白的墙壁,刺鼻的医药水味,冰冷的机器和索然无味的各种标识——这便是窗内的世界,属于她的世界。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蓝白相间的衬衫——病号服。
冰冷,无情,毫无生机。
即便是地狱,或许也总比这好多了。至少,阎王孟婆什么的,总比这里有意思。
从小到大,希燕便在这种地方生活。
绝望吗?没有吧。
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留下的,只有习惯。
——虽然心底依旧埋藏着点点微弱的期盼和希望。
不过,如果刚来到这样的地方,还要永远呆在这里直到死,或许会十分绝望吧。
希燕走出房间来到楼道,隔壁的那间病房里面正传来嘈杂的声音。她悄悄踮起脚尖,透过窗户往里面看了看。
病床周围站着一群医生,她看不到躺在床上的人。不过她记得,是个十来岁的男孩。
“不知道醒来了没有。”希燕嘀咕了一声,又同情地叹了口气。
这同情,不知是对那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孩,还是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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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恍惚惚地,唐晓翼恢复了意识。周围很乱,有嘈杂的人声。他烦躁地皱了皱眉,想看看自己在哪儿又懒得睁眼,于是翻了个身,索性一觉睡过去。
“病人好像恢复意识了。”一个陌生且冷酷的声音。
病人?说我?唐晓翼困惑了一下。
啊——对啊,我怎么会躺着呢?
他又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
刺鼻的医药水味。
他莫名地不安起来,周围有许多人在小声说话,不清不楚,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嘈杂,纷乱,无法平静。
“晓翼——晓翼?”
有人在叫他。是奶奶。
唐晓翼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惨白的光有些刺眼。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床边围着几个令人反感的医生,还有奶奶。
唐雪欣喜地抓住他的手,温和地笑着。
他坐起身来,打量着这一圈医生,困惑地挑了挑眉。
“晓翼,身上疼吗?没事的,只是受了一些伤,很快就能回家了。”奶奶的手很温暖。
唐晓翼有点晕。他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周围终于安静了。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手心里仿佛还遗留着单杠那冰凉的触感。
那时的感觉并没有多深,他只记得他飞速跃上那单杠后,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手就骤然脱落了还没被他握温热的杆子,直直跌落了下来。连声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他就失去了意识。
自己从单杠上摔下来了——他只知道这一点。然后就到了这里。
这么想着,唐晓翼连忙动了动四肢:没有异样。他庆幸地舒了口气——还好学校的单杠矮。
应该没什么大碍,顶多是上不了体育课。奶奶大概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叫这么多医生。他这么想着。
待他再回过神来时,身旁已经没有了人。他终于有了机会,开始打量起这间病房。
很普通,与他见过的那些病房并无二致。只是医疗设备和机器似乎比他印象里的病房多了一些。周围都是机器滴答滴答的响声。
这时他扭过头看向门边。
——有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正扒着门栏,悄悄往屋里看。十一二岁的模样,背后甩着一对麻花辫,是如薰衣草般温柔的淡紫色。
两人的目光对上,女孩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张,但随后又很淡定地松开手,自然地走了进来,冲唐晓翼莞尔一笑:
“你好,我叫希燕。就住在你隔壁。你是叫唐晓翼吗?”
这声音很悦耳。
“哎?你认识我吗?”
希燕笑了笑:“刚刚我听见那些医生说你的名字了。”
“哦……”唐晓翼回想着那群并没有留给他好印象的医生,“那他们有没有和我奶奶说什么?就是我哪里受伤了,需不需要住院之类的。”
——他也就是顺口问一句,毕竟四肢都能活动,应该并无大碍。
闻言,希燕欲言又止,眼中透着些许为难。唐晓翼以为她是没听见,正要解围,她却开口道:“那边有病历单。你自己看吧。”不知为何,她的语气沉重了起来。
唐晓翼转过头,床头柜上果真摆着一沓纸。他伸手拿过。
病历单有十几张,拿在手里有一定分量。密密麻麻的小字还有各种各样的图,下面附着一些看不懂的说明和数据。许多都是专业术语,但第一页最上面那张表格倒是清晰易懂。
“啪。”
轻轻的一声响,微弱到马上被机器声盖了过去。病历单掉到了床上。
男孩双目无神地凝望着白色的床单,女孩抿了抿嘴唇,似是不忍心看到这一幕,别过头去。
空气凝固了几秒。周围只剩下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女孩轻轻开口道:“卢伽雷氏症,俗称渐冻症,是一种家族遗传的疾病,患者会在数年内逐渐失去行动能力,先是手脚不能动弹,再是全身瘫痪,直至呼吸系统受到侵害,最终……”她顿了顿,犹豫了几秒,还是说了下去:
“——死亡。”
男孩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嘴唇被咬出了血。他紧紧地盯着表格上的一栏。
“预计所剩时间:36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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