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照射下的顾府,庄严大气,明媚耀眼,太阳如此之高,掩不住的灼灼其华。
大荒好多年都没有出现过这般的红日了,无数北境人奋斗了几代的追求和愿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实现了,人们有诧异,昏头了的贼老天终于开了眼,但更多的是欣喜,谁不希望活在阳光下。活在珍贵的人间,水波温柔,阳光强烈,才让人感觉是活着的,太阳虽远,但终有太阳。当然北境人也并不完全是如此乐观,他们宿命般的相信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此事发生后必定会有一连串的事情跟着发生,是好事亦或是坏事,他们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世道要变了。
近日顾府上下都在为殇王的到来操办,烹牛宰羊,张灯结彩,顾府除了城主顾世昌,自上而下的没有人欢迎殇王的到来,但场面上的事还是要做到。
顾永阳坐在城头两手托着腮帮,他看着荒原落日怔怔出神,蔚蓝的眸子明亮深邃,好像广袤的星空。城主的几个子女中,此子怪异,他不止一次说过看到过莫名的景象,众人只当是孩童之语,不甚在意。
昨日他就在城头呆了一天,任怎么劝说都不愿离去,他在城头静坐,唯有当东方第一缕阳光洒下时,雕塑般禁止的他颤抖流泪了。而那时的他绝对不是个孩童,他就像故友重逢般注视着太阳,以眼泪、以沉默。昨天他的反常着实吓坏了李母,所幸顾永阳在注视良久之后,郑重祭拜,然后就恢复了小孩心性。所以当今天听说他又要去城头时,顾母内心一紧,不过还好今天他好像只是因为好奇,他像个老农盯着庄稼那般看着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光热,不知道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顾勾戈则是捣乱,她脑子里全是千奇百怪的想法,天马行空的她对这个世界有着自己的想法。
顾水谣渴望着那年亲手种的花草开花,一天去花圃看个五六七八回。
顾冰河,陆无涯,赵无期则被惩罚到马圈洗马。顾冰河表示很委屈,凭啥他俩逛窑子他要陪着一起受罚。
陆无涯一直有个心结,他一直在心里仇恨着他的父亲顾世昌,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固执的认为他是个外来人,这里不是他的家,他的家早在他八岁那年就没有了,消失在了那场他终生难忘的大火里,大火席卷少年梦,从此再无少年心。
多年以后,满身疲惫,满脑忧郁的陆无涯常常回忆过往,想起那些春日里,鸟语呢喃,花香四溢,他们光着脚走在水中,练剑,纵火,牧马,唱歌。用羽毛,用石头,驱赶野兽,建造房屋。想起那时最无所顾忌的他们,想起那时他们光芒万丈的青春,可是这些美好的过往,这些记忆中的片段,像暴风雪之晨的白色雪花被疾风吹的离他而去,消散的干干净净。任凭他怎样大叫,声嘶力竭的哭喊,那些日子都一去不复返了。就连梦境里他也回不到最初。人生梦幻,当他意识到这里就是他的家,这里一直是他的家的时候已经太迟,这里早已分崩离析,他们也都四散天涯,相聚无期。每想到此半世潦倒的陆无涯就会止不住的悲戚,回首已是戴罪身,可笑的侠骨柔情,多年远方,泪湿眼眶。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的他疯狂的迷恋上了夜撩人的姑娘孤月。有些事情真的没什么道理可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已经有三天没看到那姑娘了,算是过了九个秋。十七岁时的情窦初开,这种感觉可真奇妙,在这之前他对所有的异性都无感,甚至打心里厌烦。那双眼睛却有股神奇的魔力勾着他,这让他想起了他的母亲,那是双所有受苦却又坚强不屈的伟大女性的眼睛。
现在,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的暗示甚至明示,可赵无期就是装傻充愣。陆无涯:“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将你偷看姑娘洗澡的事情昭告全城。”
赵无期:“你还好意思说,我在偷看洗澡,你在偷看我,你说你正常吗?”
陆无涯:“你他妈少废话,去不去吧?”
赵无期玩味的笑道:“你真不用替我考虑,我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你最近怎么这么好,这么关心我,以前不是死活都不愿意去吗?”
陆无涯:“谁管你,你他妈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
赵无期:“奥,是你想去啊,看你这表达真是费劲。”
……
良宵苦短,流光容易把人抛。当太阳照常升起时,孤月便明白痛苦的一天又开始了。她和柳沉鱼相视一笑,基本上就全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从今后就莫在彷徨,不管生活给她们什么,照单全收着就是了。
管事是个恶毒、睚眦必报的人物。此刻,孤月正被管事凶狠的掐住脖子卡到墙角。管事狞笑的说道:“不要以为有靠山,城主府的公子们或许昨日一走出这个门就把你们忘得一干二净了,就是没忘,老子也有办法治你,他们一个私生子,一个人质自身都难保,你就不要奢望他们能救你出去了。你就是这种贱命,你是逃不出我的手心的,劝你乖乖认命的好。”
“是吗,那现在这私生子和人质要打死你,你怎么说。”管事身后的赵无期冷冷的说道。
这一声吓的管事出了一身冷汗,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说道:“不知两位公子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赵无期说道:“啧啧,管事昨晚是吃熊了还是吃豹子了,突然这么硬气的。”说完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密集的拳脚招呼在了管事身上。
管事眼神生冷的看着赵无期说到:“二位公子莫要欺人太甚,我管教自家奴婢碍着二位什么事呢,你们是要告诉我城主家的公子们个个都是仗势欺人的主吗?”
陆无涯看着管事说道:“拿城主压我你才是打错了算盘,私生子和人质今天就是要欺负你。”说完将管事蜷成一个皮球在过道里踢来踢去,这天管事也算是体验了一把他自己最擅长的拿手好戏,把人往死里打。
孤月和陆无涯单独呆在一处房子里,陆无涯觉得这种感觉很奇特,和孤月共处一室让他心安,仿佛回到了童年,即使一句话都不说。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内心都有无法愈合的伤口吧。陆无涯思绪跨过过往,想努力忘记的从未忘记,伤口不曾结疤,又挨一刀,鲜血淋漓。他无意间抬头,阳光倾泻下来,彼处,孤月微笑的看着他,明媚耀眼,此生难忘。
陆无涯问道:“你没事吧,管事没有弄疼你吧?你放心,一有机会我就宰了他。”
孤月:“不要,你父亲会怪罪于你的。”
陆无涯:“他不是我的父亲,破晓城也不是我的家。”
孤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问道:“怎么可能,你有个安逸的家和那么多的亲人多幸福啊。”
陆无涯痛苦的说道:“那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我八岁那年就没有了。记忆中的家乡开满了桃花,它最美的时候桃花都是从四面八方盛开的。你知道栖霞洞和雨帘洞有什么不同吗?它们都好美,它们都不存在了。不要烧我的家园,不要……那人也不是我父亲,他任由那群强盗劫掠,我的母亲在那里苦苦等候半生,只等到一场灾难。”
孤月:“对不起,我不该问的。”陆无涯:“你问不问都会卡在心里,不少一寸的。”孤月:“会有一座孤岛的,到时我们在岛上种满桃树,喝着自酿的酒,待酒饮尽时桃花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