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萧和黎年提着垃圾袋从办公室回了教室，就着教室的窗户扔进了楼下垃圾桶，教室里已经热闹不堪，只有极个别的同学还没回来，他们就算一对两个。
顾萧回教室就趴桌子上睡觉了，黎年把校服披在他身上，朝中间围成一团正在起哄的同学们说了一句:“老何来了。”
黎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不会吵醒顾萧，又能有效制止吵闹，全班顿时只剩下回位置的脚步声和拉开椅子的摩擦声。
还是陈旭发现这是个圈套，正准备找黎年，才转头发现顾萧已经睡着了:“萧哥又睡着了？他最近怎么这么爱睡觉？”
黎年摇摇头。
新六一中的高二一天有十节课和一个晚自习，上午四节课，下午四节课，晚上两节课，八点上一节晚自习，十点准时灭灯睡觉。
早上七点学校大喇叭开始广播，年级主任亲自献唱他的神秘歌单《好运来》《祝你平安》《难忘今宵》等喜庆歌曲。
初中比高二早一个钟头回宿舍，不拖堂的情况下，一般九点二十初一楼就没人了，十个小时的睡眠，多少初中生想要却得不到的作息表。
对初中生来说，十个小时足够睡眠，对高中生来说，九个小时足够睡眠，但对顾萧不同，不论小学还是初中还是高中，他永远都睡不够，陈旭一度怀疑他有嗜睡症，但很快被顾萧怼得差点气死。
初中的时候，顾萧只在午休和大课间时间睡觉，而上了高中，顾萧就变成了课上课下都睡觉，脸上也白白净净没有黑眼圈。
初二的时候，何倩还不是顾萧班主任，只是指导员和英语老师，指导员就是类似于班主任的存在，但是只管生活上的一些事情，有什么不会的直接问何倩就好。
那个时候顾萧状态就不对了，虽然上课坚持不睡觉，但明眼人都能看见顾萧撑的很幸苦，可他的成绩依然很好，很多人都羡慕他。
何倩其实已经注意到他了，曾经很多次找他谈话，顾萧很配合，但无一例外，乖乖听完何倩教育他多半个课间然后回一句——
“我会尽量调整自己。”
何倩也拿他没办法，跟顾萧商量过后，甚至还自费带后者去咨询了一下心理医生，全身心的做了个检查，除了妇科，能查的都查了一遍。
检查结果也不负众望，非常健康。在何倩再三追问（逼问）的情况下，医生只模棱两可地说再观察观察。
于是，顾同学稀里糊涂地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直到医生说没事了何倩才放心。
在医院的半个月，顾萧每天上着网课，有何倩安排的人看着，他是连动都不敢动，生怕有点儿什么事何倩再把他按在医院再住上一个月。
也不是夸张，顾萧现在高二，已经在安宁公寓住了三年了，而他每天还能磕磕绊绊，一会儿磕到胳膊，一会儿差点崴脚，一会儿又磕到头。
用陈旭的话解释来说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是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也就只有几个小时是安全的——
比如，睡觉的时候。
但只有顾萧知道，睡觉的时候他也不是安全的，滚到地下是常有的事，所以住宿舍他绝对不住上铺，容易骨折。
后来他初三转学去了降市的最北端楠城，和黎年成为了校友，但两个人没有什么交集，对对方的认识仅限于传闻，照片都没有见过。
但黎年不同，他可能是除了顾萧自己以外最了解后者的了，至于原因，有好多种版本。
有人说，是因为顾萧抢了黎年男朋友，黎年很生气要报复他。
有人说，是因为顾萧得罪了黎年，黎年要报复他。
有人说，是因为黎年喜欢顾萧，黎年要追他。
……
黎年没作任何解释，只说挑个你愿意相信且合理的解释当真好了。
顾萧全然不知，高二又用想家的理由顺理成章转回了新六一中，再次和黎年成为了校友，同桌，甚至绯闻对象。
兜来转去，他们两个还是认识了，尽管晚了两年。
——————
新六一中的晚自习铃声很特别也很提神，鬼屋常用的特效音乐，鬼片常用的背景音乐以及教导主任滑稽的鬼故事声音。
即使是这么特别的音乐，还喋喋不休地坚持了半个小时，顾萧也依然没睡醒。
黎年放下笔，眉头紧锁，他总感觉顾萧这状态很不对，叫也叫不醒，几乎一整天都在睡眠中过去。
陈旭也察觉出不对，起身使劲拍了拍顾萧的肩膀，顾萧有条件反射，有人碰他的肩膀，他的身体会本能地一个过肩摔，可能他的脑子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深度睡眠的时候也一样。
顾萧没醒，眉头都没皱一下。
陈旭又拍了一下，顾萧还是没醒。
陈旭连忙招呼黎年:“年哥你帮个……”，说到一半又想起来黎年有洁癖，转头去叫林深:“林子，帮忙把萧……”
陈旭话音未落，黎年就已经起身走到顾萧旁边了，陈旭止住话头摆摆手跟黎年一起扶顾萧。
从教室到医疗室只有一百米的距离，一分半的时间，走得快的基本一分钟就走到了。
黎年和陈旭带着顾萧会走得慢些，基本不会超过两分钟。
但此时的黎年从来没觉得两分钟有这么长，他回想着顾萧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好像是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
前两节课的时候顾萧还睡得不沉，老师叫一声就醒了，下课以后是晚自习的铃声了，三十分钟顾萧也没醒。
“年哥，别担心，萧哥不会有事的。”陈旭虽然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但他的脸色比顾萧都白，手都在微微颤抖。
黎年没说话，咬了咬嘴唇，但脚步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医疗室。
温原是医疗室的医生，和顾萧挺熟的，看见不省人事的顾萧立马起身把顾萧放在床上。
“多长时间了？”
“至少有半个小时了。”
温原扶起顾萧看了看后者的脖子，从抽屉里挑出一支带有橙色备注的安瓶注入顾萧的后颈。
药物见效很快，顾萧很快就睁开了眼。医疗室强烈的光线照着顾萧，冷白色的手臂被照得有些苍白。
“你们是他的同学？”温原走到黎年身后，顺手关了灯。
“嗯。”黎年有些低血糖，说话有气无力的。
温原转过头去问顾萧:“他们和你熟吗？能说吗？”
顾萧撩起眼皮意味深长还带些威胁的意味盯着温原看了几秒。
没等顾萧回答又继续说:“顾萧你别看我。今天你是运气好有人发现了，就你这状态，身边每个人注意着你保不齐你就归天了。”
顾萧没说话。
温原:“我就当你默认了。”
温原思索再三，好不容易揪住了毛线般烦人的事情的线头:“一时还不知道从哪说起了。可塔尔罗夫症都知道吧？”
见陈旭一脸懵懂的样子，温原解释道:“可塔尔罗夫症是很罕见的一种慢性疾病，以目前的医术还没办法治疗。”
“可塔尔罗夫症很容易误诊，和低钾血症的症状类似，患者会出现嗜睡，挑食，抑郁，精神异常，视力减弱等等到后期症状最为严重。”
“很有可能出现睡着睡着脑死亡或者昏迷，视觉、听觉、味觉、触觉都有可能会丧失，甚至会出现血液逆流，患者会有自.杀倾向，无法控制情绪。”
“顾萧现在会暂时性的失明，偶尔可能会昏迷，嗜睡，他需要有人时刻注意着他。”
温原从抽屉里翻出四盒安瓶:“有蓝色标签的安瓶是镇静剂；黄色标签的安瓶，顾萧丧失感觉的时候注.射；橙色标签的安瓶，顾萧丧失意识昏迷的时候注.射；昏迷不醒四十分钟以后注·射红色标签的安瓶，类似于救心丸，有生命危险直接打120或者送我这来。”
黎年接过:“他的病真的没法治疗吗？”
温原摇摇头:“目前还没研制出治疗方法和药物，只有抑制药物，但还没有投入使用，没有了找我要就行。”
顾萧点点头，从黎年手里拿走安瓶，侧身开门:“谢谢，但是不用了。”
黎年把门反锁，把安瓶放桌子上:“温医生，顾萧因为什么得的可塔尔罗夫症？”
“初一那年，顾萧好像才十一岁，被人恶意传染。”温原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顾萧，你要是不愿意让黎年照顾你，那就搬回去让顾迟和你爸照顾你，或者去住医院。”
顾萧:“……我不能自己照顾自己吗？”
“你觉得呢顾萧？你怎么照顾自己，就你这样晕过去了能自己醒过来？还是你觉得自己丧失感觉有人能帮你打安瓶？”
医疗室里的气氛降至冰点，顾萧和黎年温原互相对峙。
顾萧沉默良久:“陈旭，你先回去上课吧。”
“萧哥，你还有我，我可以照顾你。”陈旭道，他的声音不算好听，但很清澈，此时有些哽咽，染上了哭腔。
陈旭走后，顾萧第一个开口:“咱们都知根知底，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可塔尔罗夫症患者陷入昏迷状态的时候，有大概率可能会恢复记忆或者突然想起过去的事，黎年。”顾萧道。
“顾萧，我……”
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黎年所做伤了顾萧的心，黎年无法弥补，做了就是做了，没法抹去也没法忘记。
“黎年，我不需要你照顾我，我可以找温原，可以找陈旭，可以去医院但我绝对不会找你，别把我当你白月光，我跟你一年前就断了，断得干干净净了，是你先把我弄丢的。”
“温原，你应该知道我跟黎年之间的关系有多恶劣，应该也知道我的脾气，别劝我，我会自己办退学，别告诉我家人。”
咔哒，门锁转动的声音。
“温原，钱……我明天转给你，谢谢你。”顾萧的脚步很轻，淹没在风里，好像不曾来过。
可能有一天，风会亲吻我的骨灰，然后落入大海的拥抱。
可能有一天，风都不愿意触碰我的骨灰，然后撒得满地都是。
顾萧心很乱，想得乱七八糟。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去海边走走，心情如果还没有变好，就干脆不回来了；有时候他真的很想纵火烧死自己，落了一地的骨灰，没人会找到他。
最后都会被温原发现，然后不了了之。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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